多少年以後,我們便成瞭你們

2017-03-12 14:02:55

記憶中跟隨父母一起回外婆傢過節的日子是大姨結婚的年份,約1981年,父親母親給大姨的結婚禮物是一個大紅色的和鵝黃色的皮箱。做工考究還時尚,用手一按就可打開箱子的蓋子的先進裝置。我們在從君鎮往張鎮要換轉5次車,其中一次車上渡船過到漢江另一邊,那次我們坐上一長長的公共汽車,車箱裡像沙丁魚罐頭一樣人挨人,公車中間的連接處車的兩邊是黑色的折皺橡皮,中間鐵板地面也是有空隙的,方便車在轉彎過種中形成角度。在一個十字路口轉彎時,放在車中間地面的黃色皮箱的邊角被中間的鐵板空隙夾破瞭。即使皮箱包瞭一層佈也是無濟於事。做事欠周全考慮的父親被母親狠狠的批瞭一頓。那是送給大姨的珍貴的結婚禮物啊!還沒有到目的地,就已經破損。那奶黃時尚的皮箱如我記憶中的明燈,指著母親回到親人身邊的方向。母親太渴望和父母兄弟姐妹們團聚。把自己最完美的祝福帶給傢人。遠嫁他鄉——回娘傢,能在特別的時間回傢對於母親是如此的珍貴。

從外公外婆傢返程時,外婆會給我們一傢人,特別是我和弟弟置辦幾套新衣服。帶上醃制的魚肉、自己做的豆瓣醬、凝固的一大盆豬油、當天新鮮的蔬菜等等。一切能帶的都帶上,提得瞭的都提著。臨上車外婆會再買上路上吃的饅頭和一種烤得外硬裡軟的“火車扒”的面食。外婆會偷偷塞錢給母親,她瞭解女兒的情況。母親回一次娘傢,我們小傢的財務是元氣大傷,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果可以從外公外婆那裡得到,我理解母親的不得已。從張鎮帶回魚肉被母親精致的烹飪後,飄著母親的傢鄉張金河的迷人氤氳,飄散著外公外婆殷切的期望。

1991年我初中畢業那年,母親獨自一人回張金探望身體不好的外公外婆,恰逢小姨難產生下表妹,小姨父很早就失去瞭媽媽。母親臨危受命照顧小姨做月子。那是母親出嫁後回到娘傢時間最長的一次,我和父親弟弟在傢等呀等盼呀盼,一直沒有等到母親的身影,說好的回傢的日子一推再推。我一個人坐上瞭去張鎮的車去找母親。母親終於可以脫身,在娘傢人的身邊多呆一呆。母親那曾想到,我們已習慣瞭她的照料。沒有她在的傢的日子,我們過得很潦倒。小姨父為瞭表示對母親的感謝,特意安排一個車送我和母親回君鎮,車裡塞滿瞭的送給我們的生活物質。途中姨父和他的朋友、母親談笑風生話題不斷。睿智健談的小姨父問母親:“大姐,你當初為什麼嫁得這麼遠啊!”母親笑著回答說:“千裡姻緣一線牽啊!”。好一個一線牽,牽出瞭幾十年對親人的牽掛和思念。

一直到1996年,下崗好幾年的父親和母親在武漢收廢品的生意每況愈下,帶著一點現金和幾個袋子又搬回瞭張金,此時外公已經去世。至此母親可以和外婆姨媽舅舅常常相聚瞭。可以把多年思鄉情全部彌補。遠嫁他鄉,他鄉操著不同口音和生活習慣的日子裡,牽腸掛肚思念親人的日子是可以彌補的嗎?

1997年4月我沒有告訴父母,丟下國營廠的工作隻身來到廣州後又轉往深圳。在廣州火車站接我的隻是個一面之緣的學電腦同學的同村一個男孩。如果說我遺傳瞭父親的部分長相,同時我也遺傳瞭父親敢闖敢行的作風。慶幸的是我沒有遇到壞人。在Y城學電腦的同學洋子、文匯在深圳幫助我落瞭腳。從電子廠的普工到自考招生的招生員,從百貨大樓的售貨員到百麗鞋業品牌專賣店店長,後來在平安保險及金融業務中沉沉浮浮近十年。隻接受過8年義務教育的我,沒有逃出如父親一樣的魔咒,和當年年青的父親一樣,在南下的千萬打工大軍中希望能突出重圍,尋找一個讓自己和父母放心的引以為自豪的陣地。我終歸平凡和學識淺薄,也不夠努力,且像當年的父親一樣落得心身疲憊。

22歲去到深圳直到我年方28,父親和母親從每一個年頭盼到年尾,這中間我回傢瞭一次。那次回傢和母親嘮叨不休的外露不一樣,父親不多言至欲言又止,直到我上到去深圳的大客車上,車開動的剎那間,我看到父親的眼裡泛出瞭牽掛的淚水,眼神裡分明充滿瞭期待。在他的人生閱歷裡,遠行是人生的一種突圍。不到17歲開始參加工作的我已經習慣瞭一個人的生活。女孩子的嬌弱在第一份日夜三班倒的工作中被逐漸磨平,同時滋生不服貧困想到外面去看看的想法。直到1997年我一個人托著箱子,沒有和遠在W市的父母打招呼,就踏上瞭去廣州的火車。

母親的電話漸漸地多起來,基本是詢問有無男朋友的話題,即將步入大齡剩女行列的女兒讓父母擔心不已,女兒的莽撞沒有犯出什麼大錯,犯出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們的無休止的牽掛,就像當年外公外婆牽掛母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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