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5 21:26:47
高:那天晚上的事是怎麼發生的?
答:3月20日晚上,大傢照常飯後在客廳聊天,到瞭11點左右便各自散去,回房就寢。在我的記憶中好像隻是剛剛合眼,便給噼噼啪啪的聲音吵醒。年輕的時候,我是最嗜睡的,連我都醒過來,可見聲音也就一定不小。不用說,妻子早就睜著眼瞭。
“是什麼聲音?”“大概放爆竹吧?”
一想不對,農歷新年早就過去,而且這時候夜靜無人,這裡離開街市也很遠。我一邊想一邊翻身起床,走出房門口,這時爸爸(結婚後,我跟著妻子這樣稱呼)也正開門張望。他輕聲地問:“是什麼?”
“別是有什麼人來搗亂吧。”我已經開始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快回到房間裡不要出來,我去看看。”我把妻子也推進瞭老人傢的房間。
忙中鞋子沒有穿上,走起路來正好沒有一點聲音。我沿著樓梯往下走瞭幾步,噼啪的聲音又起,這時已經很清楚地知道那是槍聲,卻一時分辨不出是從哪裡傳來的。往下面一望,見到走廊的燈亮著,二樓後面兩屋相通的門口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摸索到墻上的電燈開關就一下子把電燈全部熄滅瞭。我不覺一怔:這是什麼人的手?已經有人入屋瞭?馬上縮身走回老人傢的房間,把房門關緊,四個人背靠墻壁,坐在地下。這時別無辦法,這樣子已是相對安全的瞭。
這時候噼啪連聲,更夾雜著腳步聲,敲擊聲,感覺上好象有人從天窗上跳下來似的。我們噤聲不響,我悄悄地走近露臺,向外張望,看見對面十字路口的街燈底下有一個人正向我們這邊跑過來,我立刻閃避,免被外面的人看見。同時輕聲囑咐大傢千萬不要作聲,不要走動。
過瞭一會兒,再沒有動靜。我把妻子和兩位老人傢穩住在房間裡,再走到外面探視。很明顯的,事情發生在27號,我徑直推門走過去查看,迎面碰到微姑腰部以下染滿瞭血跡,不住地發抖。我問她傷在哪裡,她卻連連擺手,說受傷的是十一姑丈和十一姑。我走進去,借著床腳地上放著的一盞燈的微光(臥室裡留著一盞燈是十一姑丈一向的習慣),我摸索到十一姑丈和十一姑躺著的地方,一伸手就觸摸到地上一灘厚厚的、滑膩的鮮血,同時聽到十一姑丈強忍著的呻吟聲。我不再遲疑,立刻催促微姑打電話召救護車——自己不懂法文,真是沒有一樣辦得通。電話裝在25號二樓衣帽間外面的墻上,我就把她連拖帶抱地送到那裡,好不容易才接通瞭電話。
這時候27號也有人用法語呼救,那是汪屺的聲音。接著國琦兄用手帕紮著左腿過來,他雖然受瞭傷,還能夠掙紮著走動。他說受傷的還有廚師何就,衛士戴蕓生和陳國星,而情況最嚴重的就是十一姑丈和十一姑。
我們是後來才談起各人的遭遇,綜合出一個事情的輪廓的。估計刺客約三、四人,從27號後園越墻進入,衛士戴蕓生聞聲出來看,就遭受槍擊,彈中手臂;陳國星伏身汽車後面,也被掃射,水泥地面的碎片濺傷瞭他的胸部。刺客從底層的樓梯上二樓,國琦已經聽到聲音走出房門,正伸手把電燈熄滅,就被刺客的手電筒照射到,跟著就是一排槍。幸而隻是洞穿右股,被迫退回房間。刺客繼續登上三樓,那時十一姑丈和微姑同時從前後兩房間出現,見到刺客已經迫近,隻得一起退進前面十一姑丈的房間。剛剛把房門鎖上,刺客即已趕到,用利斧把房門劈開瞭一個洞,伸手進去開槍。這時朱微剛好蜷縮在門側的一個死角,避過瞭槍擊,槍彈都射到十一姑丈和十一姑身上瞭。事後刺客們仍循原路退走。因為我們實實在在手無寸鐵,所以他們來去之間絕未受到阻擋。他們離開的時候還留下膠鞋手套,和兩排全未用過的子彈。
高:汪氏有衛士,難道沒有自衛武器?
答:沒有。當時法國殖民當局說,安南地方除瞭法國人,誰都不允許有槍,也誰都不可能有槍,所以我們的衛士也都沒有自衛的槍。
蹊蹺的油漆店東主
高:刺客們在這次行動之前,想必早就跟蹤、監視你們和偵查你們,你們難道一點都沒有發現?汪氏等人在河內曾經搬遷過數次,是否因為發現有任何可疑的異常跡象?
答:我們都沒有想到蔣介石會來這一手。在河內確實搬遷數次,都並不是因為擔心人身安全。不過,事後回想,還是有些蛛絲馬跡的。
兇案發生的前一天,天氣晴朗,有人提議到市郊的三桃去逛逛。於是兩位老人傢、十一姑丈夫婦、國琦、微姑和我們兩個,帶著一個衛士,分乘兩部汽車,趁天氣還未太熱,便趕早起程。那天出外的人特別多,又趕上紅河大橋進行修理,我們過橋之後已經比平時慢瞭大半個小時,路途還遠,見到有空地就停下來歇息。這時候有一部車子駛過來,走下一位法國人士,向我們出示證件聲稱是警局人員,勸我們不要到僻遠的地方。他們接到情報說有人對汪先生不利。在我們離開傢門的時候,警方人員暗中就跟在後面,看見我們過瞭紅河橋,果然是要遠行,便趕上來想攔阻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