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個混血兒

2016-08-18 23:13:43

上海,一個傳奇的城市,因為有數面之緣,上海的印象一直在我心中揮之不去。上海給我的感覺——帶著濃厚的雙重性格,今天看到王建碩先生的一個混血兒,名字叫上海,終於把心中的話都表達瞭出來,現在上海要成長為世界的金融中心,這又將成為一個時代的符號。


我2006年寫過《六年愛上不正常的上海》。當時隻有一種感覺,就是上海和其他地方不一樣。至於為什麼不一樣,卻說不上來。最近讀到陳丹燕的一些小說,發現混血兒或許是解釋這個城市的不同最好的詞匯。

從文化上說,上海是一個西方和中國的混血兒。她有一個中國的母親,和一個來自西方的父親。就像所有的混血兒一樣,上海充滿著對於自身身份的焦慮和迷 茫,甚至有痛苦和掙紮。這種混雜著自卑和自傲的說不清的感情,主導者一個世紀以來上海和其他中國人不能不說緊張的關系。這就像一個中日混血兒所面臨的困 境,既沒有辦法同意“日本人都是畜生”的過激言論,也無法同意日本人對於中國人類似的貶低。這就是上海這座混血城市面臨一摸一樣的尷尬。

在西方人的眼裡,上海顯然是一個中國的城市;而在中國人眼裡,上海明顯露出西方的影子。上海絕不僅僅是西化的城市,西方文化,是在這個城市的血液裡面流動的,是在骨子裡的。不幸的是,這個混血兒的身份,又和一段恥辱的歷史聯系在一起,觸目驚心,讓人不忍去細細追究。

所以上海永遠沒有辦法像北京或者廣州那樣從容。北京也有被八國聯軍洗劫的歷史,廣州曾經是通商口岸,但那都是在一個城市的性格已經形成以後,就像一 個大姑娘受瞭一些欺負,在這些事情都過去以後,還可以驕傲的宣稱自己仍是大傢閨秀。你看,從元代就矗立在那裡的建築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北京的身份,而一段 不愉快的記憶,並沒有讓這個城市改變太多。

上海就有所不同。上海本身,就是那一段歷史產生的一個身世不是那麼清白的混血兒。除去老城廂,除去松江,浦東這些恰恰被上海人認為不是上海的“調調 ”的地方,上海的第一塊磚頭,就是西方人和中國人一起砌上的;上海從誕生的那一天,就是混在一起的。如果把洋人的東西從上海的記憶裡面抹去,上海,就不剩 下什麼記憶瞭。

別說上海人,就連我這個花瞭六年的時間才愛上她的人,也對上海的那種特有的情調感到著迷。我迷戀於上海的老洋房。那些有著細碎的小格格木頭地板房 間,雕著細碎花紋的樓梯,那種30年代木門上純銅的把手,甚至那種實在不清楚是梅雨季節的黴味,還是老式傢具上帶有的古老的味道,都讓人有種異常親近的感 覺。我驚訝於自己會癡迷於走在武康路的梧桐樹蔭下,還會興趣盎然的考證,這條路的原名叫做福開森路,一個英國人的名字。。。這種親近的感覺,卻又不是那麼 好輕易說出口的,因為這幢房子,這一條路,畢竟不是在城隍廟,而是在曾經的法租界裡面,由法國人留下來的。這是一種很糾結,很難以言表的感覺。

不可否認,上海人喜歡租界時候留下的那些建築。以外灘為例,上海人是那一幢幢風格各異的大樓的忠實的守護者,一個世紀過去瞭,從來沒有想過去改動。 當最近上海人準備做些什麼的時候,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把外灘源地帶的一幢建國後建造的友誼商店拆除,而在原址恢復瞭最早英國領事館的大草坪。這事當然會在 全國任何其他的地方被看做是那段屈辱的歷史的復辟,而在上海,卻是這個城市尋找自己的文化脈絡的開端。前一段時間,外白渡橋因大修而要暫時離別它過去一百 年在的住所,送行人群打著雨傘,擠滿瞭蘇州河的兩岸。很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為什麼上海人對於那座英國怡和洋行興建的外白渡橋的親近感和歸屬感遠遠大於後來 自己建的友誼商店呢?

不同於英國之於香港,法國之於西貢,和上海對應的,不是某一個國傢,而是整個西方世界。上海的建築多是法國的痕跡,市政更像英國,音樂多是美國的, 而這裡無論標榜是法國餐廳,德國餐廳,還是其他什麼西餐廳,首先送上來的,常常是俄羅斯的羅宋湯。。。在上海的記憶裡,有日本人的故事,也有猶太人的故 事。上海這個充滿著嘈雜和活力,沖突和融合的城市,就像一條魚一樣,一旦有任何機會,一定會不顧一切的遊回大海去的,即使半個世紀的壓抑也並沒有磨平她的 這種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