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8 23:28:13
如果我提問12月9日是怎樣一個節日,恐怕大多數讀者都難以準確地回答,其實很簡單——瑞典皇傢科學院的諾貝爾獎,每年都選擇這一天舉行授獎儀式。 12月9日,阿爾弗勒德·諾貝爾逝世的日子,在世界各地眾多拭目以待者眼中,和一項至上的榮譽有關。這項榮譽是對人類文化各個領域內勞動和成績的一種肯定。
於是我不禁猜測:當每位獲獎者在世界的不同角落獲知喜訊的瞬間,會有怎樣的心情和態度?如果描述出來,這足夠寫一本書。實際上它 是無法傳達的,這樣的心理活動太豐富瞭,也太微妙瞭,榮譽的桂冠天外飛來,並非幸運、欣慰、驚喜之類詞匯所能概括,那份蕓蕓眾生無法想像的感受永遠徜徉在 字典之外。
1933年初冬,僑居法國的俄羅斯作傢蒲寧去市區看電影,路上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也許此時此刻,在歐洲的另一邊,正決定 著我的命運?”然而一跨進影院,他就把遙不可及的斯德哥爾摩忘到腦後瞭。他正看得津津有味,黑暗的放映廳裡響起一陣放輕瞭的腳步聲,一道手電筒光照過來, 有人碰碰蒲寧的肩膀,壓低聲音,莊重而激動地告訴他:“斯德哥爾摩來長途電話!”這個電話立刻使他本來貧困潦倒的生活戛然而止,以致後來他站在巍峨的領獎 臺上,在講演中(無線電正把他的聲音傳向整個歐洲)也承認:“在我作傢生涯的所有歡樂中,現代科技的這項小小的奇跡,也就是從斯德哥爾摩掛到格拉斯的這個 長途電話,給予瞭作為一個作傢的我以最大的喜悅。”
在講壇上蒲寧還追憶道,他從劇院返回傢時走得很快,但心情十分平靜,甚至還有隱約 的遺憾——為沒能看完那部精彩的電影。他說:“此外就是抱著一種超然物外的態度,不相信通知我的是真事。”然而事實打消瞭他的懷疑,遠遠地可望見郊區的山 坡上,他的傢宅從上到下燈火通明,而平日裡這幢坐落在荒蕪的橄欖園中的貧寒農舍,一向是寂寞冷清的。他在日記裡寫道:“於是我的心一下子憂傷地揪緊瞭…… 我的生活發生瞭某種轉折!”
讀到這一段文字,我深深同情作為流亡者棲身異鄉的蒲寧,因為我從他身價的瞬間改變中聯想到灰姑娘和水晶鞋的故事。看來,童話永遠不可能從無法評說的生活中絕跡。
還有一幕激動人心的場景,對於幾乎所有獲獎者都是相似的:從各國首都陸續掛來的長途電話,用不同的語種表達著同樣的意思;而郵差也會不停地按響門鈴,送來從世界各地發來的賀電;客人攜帶的花籃、記者高舉的鎂光燈,使獲獎者恍然以為處在世界的中心,接受全世界的註目……這些,都與榮譽俱來,都是榮譽的表現 形式。
難怪希臘神話裡特意安排瞭一位幸運女神,以手持金蘋果的姿態,裁判著蕓蕓眾生的心潮起落。那落在頭上的彩球能使某個人的一生產 生出戲劇性的效果。想到這裡我有點感嘆,記起瞭那個撿到百萬英鎊的美國青年(馬克·吐溫小說中的人物),他獲得瞭很多浮華的贊譽,然而其實什麼也沒有,至 少在內心深處一貧如洗——榮譽並非僅僅依靠運氣就唾手可得,否則人間就不會有真正的信仰瞭。
通向諾貝爾領獎臺的路究竟有多長?隻有心靈知道,隻有腳步知道。如果把所有親自領獎的獲獎者的講演稿搜集在一起,相信那將是一部可歌可泣、百感交集的心靈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