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20 20:44:42
因此﹐很明顯﹐個人依賴於社會是個無法泯除的自然之事——就像螞蟻和蜜蜂一樣。然而﹐螞蟻與蜜蜂的整個生命歷程巨細靡遺都完全由遺傳的本能所確定﹐人類的社會型態與相互關系卻是多種多樣且易於變遷的。記憶﹐重組的能力﹐口頭交流的天賦使人能不受生物的必然性的支配而有所發展。這樣的發展顯現在傳統﹑制度與組織﹐在文學﹐在科學與工程的成就﹐在藝術作品上。這說明瞭人怎麼能通過自己的行為影響他的生活﹐也說明瞭有意識的思考與要求怎麼能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作用。
人從出生就經由遺傳具有固定不變的生物結構﹐其中包括人類特有的自然沖動。此外﹐在他的一生中﹐他還通過交往與其它類型的影響﹐從社會中獲得一種文化結構。正是這個文化結構會隨著時光推移而變化﹐在很大程度上決定瞭個人與社會的關系。現代人類學通過調查研究﹐比較瞭所謂的原始文化﹐教導我們說﹐人類的社會行為依據盛行的文化形態與在社會中占主導地位的組織類型﹐可以有極大的不同。那些為改善人的命運而奮鬥的人正是把希望建立在上述的基礎上﹕人類並不會因生物結構使然就註定要互相毀滅或無法擺脫自殘的殘酷命運。
罪惡之源在於資本主義經濟的無政府狀態如果我們自問﹐為瞭使人的生活盡可能的滿足﹐社會結構與人的文化觀點該怎麼改變﹐我們必須時時意識到有些情況我們是無法更動的。如前所言﹐人的生物本性實際上是不會變化的。再者﹐過去幾個世紀的技術與人口發展已經造就瞭我們現在所處的情況。以人口之相對密集與維持人類生存所必需的產品而論﹐細密的分工和高度集中的生產機構是絕對必要的。那個回顧起來閑適宜人﹑個人或較小的群體可以完全自給自足的時代﹐已經一去永不復返瞭。若說人類目前已構成瞭一個生產與消費的全球共同體﹐並非太過甚其辭。
現在我可以簡單陳述﹐就我看來﹐造成我們時代的危機的根本原因何在。這涉及個人與社會的關系。個人已比以前更察覺到他依賴於社會。但他覺得他對社會的依賴並不是一項有益的資產﹐他與社會不是唇齒相依的關系﹐社會也不保護他的生存﹐這種依賴關系反而威脅他的自然權利﹐甚至危及他的生計。更有甚者﹐他本性中自私自利的欲望因所處的社會位置而越來越強烈﹐而本來就比較微弱的社會公益之心則越來越消沉。所有的人﹐不論他們身居何種社會地位﹐都遭到社會公益之心日趨消沉的禍害。他們毫不自覺地陷於私欲橫流中無法自拔﹐惶惶不安﹐孤獨寂寞﹐享受不到純真﹑簡單﹑質樸的生活樂趣。人生短促又多險﹐隻有獻身於社會﹐方可尋得生命的意義。
依我之見﹐真正的罪惡之源就在於今天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無政府狀態。我們看到一群龐大的生產者﹐相互之間不停地力圖剝奪他們集體勞動的成果——不是憑借暴力﹐而是一起格遵法律制定的規則。就此而論﹐認識到這點很重要﹐就是生產資料﹙即生產消費產品及追加的資本品所需要的生產能力﹚在法律上可能是﹙大部分而言其實也是﹚個人的私有財產。
為瞭簡單起見﹐以下的討論我會稱凡不擁有生產資料的人為“工人”﹐雖然這樣並不完全符合這個詞的一般用法。擁有生產資料的人有能力購買工人的勞動力。工人使用生產資料生產出新商品﹐歸為資本傢的財產。這個過程的緊要之處是﹐工人生產出的商品與付給他的工資之間的關系﹐兩者都依據真正的價值來衡量。隻要勞動契約是勞雇雙方“自由”訂立的﹐工人所得到的報酬就不是由他生產的商品的實際價值來決定﹐而是既取決於工人維生的最低需要﹐也取決於資本傢對勞動力的需求與競求工作的工人數量之間的關系。即使在理論上說﹐工人的報酬也不由他的產品的價值來決定﹐瞭解這一點很重要。
私人資本支配下的民主有名無實私人資本傾向於集中在少數人的手裡﹐部分由於資本傢之間的競爭﹐部分由於技術發展與分工日趨細密促使較小的生產單位消失﹐形成較大規模的廠商。結果是私人資本的寡頭政治﹐其權力之大連民主社會也制衡不瞭。這絕非虛言﹐立法機構的成員是由政黨挑選出來﹐政黨的經費則大部分由私人資本傢資助﹐要不然就深受資本傢的影響﹐資本傢實際上從中隔開瞭選民與國會議員。結果﹐人民的代表事實上並不能充分保護勞苦無告的下層人民的利益。更有甚者﹐在現存條件下﹐私人資本傢必然直接或間接控制報紙﹑廣播﹑教育等信息的主要來源。這樣一來﹐個別的公民就極難做出客觀結論並明智地運用他的政治權利﹐實際上在大多數情況下是非常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