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2:48:07
不如還是回到杭州去陪陪老爺子吧。周作人沒想到,老天連這個機會也不給他瞭—周福清被釋放瞭。
爺爺在傢的日子,讓周作人更加心煩。這老傢夥大概牢坐的時間長瞭,性格有點兒扭曲心理有點兒變態,他非讓孫子周作人每天早晨去菜場買他要吃的菜。買就買吧,他還非要周作人穿長衫,不準穿短袖。那可是炎炎夏日哎。集市上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一個穿長衫的,隻有周作人。
這樣的他像極瞭一種人,傻子。
可他不是真傻子,所以他痛苦,相當痛苦,有很強烈的屈辱感。但他知道,他不能反抗。爺爺是誰,是周福清,誰敢跟他過不去?找死!
周福清也像傻子,倒也不是夏天穿長衫,而是總聽信別人的讒言。這個“別人”是周氏禮房族大伯周衍生。周衍生,周氏大傢族著名的陰謀傢、無業遊民、大煙鬼。他沒有結過婚,又不耐獨居的寂寞,因為有吸鴉片的共同愛好,就跟誠房族祖父周子傳的太太勾搭上瞭。
周子傳的太太。衍太太。記得吧,造魯迅的謠說他偷傢裡東西拿出去賣,逼得他遠走紹興去瞭南京的那個子傳奶奶。
讒言的力量也是無窮的。周衍生在姘婦子傳太太面前進讒言,致使她跟親生兒子的關系惡劣又惡劣;他在周福清面前進讒言,致使原本就愛罵人的周老頭兒將訓斥傢人當做每日第四餐。老婆蔣氏是必罵的,媳婦魯瑞他不太好意思罵,有所顧忌,可不罵又是不行的,怎麼辦,拉個替罪羊來指桑罵槐。誰能勝任替罪羊,周作人唄。
有周衍生這樣惹是生非的陰謀傢,又有周福清這樣不明是非的老糊塗,傢裡能安生能消停嗎?周作人在這樣的傢幾乎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他三天兩頭給在南京的大哥寫信,訴說他的苦悶,也托大哥幫他想想辦法好讓他也追隨大哥離開傢離開紹興。
大哥就是大哥,很幫忙。不過,不是有心就能幫上忙的,要有人脈要有關系才行。南京哪兒有人脈哪兒有關系?江南水師學堂。他魯迅當年能進去,不就是因為“咱朝中有人”嗎。因為義房族祖父周慶蕃在水師學堂任職〔職務升啊升最高升到提調(相當於今天的教務主任)〕,周氏傢族先後有五個人在此讀過書。魯迅之前有誠房族叔周鳴山(衍太太的兒子),叔叔周伯升;魯迅之後就是周作人和義房族叔周冠五。
魯迅與弟弟周作人到日本留學
魯迅沒有直接去找叔祖周慶蕃,而是托叔叔周伯升去找周慶蕃—他不越級。周慶蕃是祖父輩,叔叔是父親輩,他隻是孫子。舊式文人最講究等級,一級一級走完程序,周作人就進瞭江南水師學堂。
衰敗的故傢,先被魯迅後被周作人甩在瞭身後。
往後的路,周作人跟著大哥亦步亦趨。稍有不同的是,魯迅從烏煙瘴氣的水師學堂跳出來後先去瞭礦路學堂,然後才獲得公費留學的機會去瞭日本;周作人是從水師學堂直接奔去瞭日本。
1906年,魯迅新婚後第四天就拋開瞭新娘朱安,重返日本。這次,跟他一塊兒走的是周作人。
同樣都在日本留學,魯迅為什麼沒找個日本老婆,偏偏周作人娶瞭個日本婆娘呢?
羽太信子其實不是周作人第一個愛上的日本女人,“第一”名叫乾榮子。從酈表姐、楊阿三到乾榮子,我們會發現,周作人這個性早熟的傢夥似乎很容易愛上一個人。酈的美、楊的純,都能讓他心動。那麼,乾榮子呢?
初到日本,周作人隨大哥寄宿在本鄉湯島二町目的伏見館—之前,魯迅就住在這裡。乾榮子是伏見館主人的妹妹,也是這裡的下女,做一些給客人搬運行李,送茶遞水,打掃衛生,燒火做飯等粗活兒。
乾榮子不是周作人在日本見到的第一個女人—那當然,他從碼頭到住地,一路上肯定看見過不少日本女人,但乾榮子是他近距離看到真實一面的第一個日本女人。近距離自不用說,大傢住在一個屋簷下;真實,就有說頭瞭。
當時,他隻看瞭她一眼,就呆瞭—乾榮子光著腳,而且是一雙大腳,輕盈地屋裡屋外地奔來跑去,活力四射。這在遍地小腳、到處飄揚著令人作嘔的裹腳佈的老傢,是一道讓人賞心悅目的風景。他跟他哥一樣,最痛恨女人纏足,認為那是中國最惡俗之一。反過來,他贊美大足,也欣賞赤腳,認為那是一種很健全很美好的事兒。
別小看瞭乾榮子的大腳和赤腳,它的親切和自然使周作人一下子消弭瞭初到異國他鄉所常有的緊張和不安。他一下子就愛上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