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od怎樣分割瞭世界

2016-08-18 23:16:50

現在,大街小巷,公交車上,你隨處可見耳朵上多兩條線的年輕人,他們一般都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是世界太吵,還是他們太自我?我們從梁文道先生的“I-pod怎樣分割瞭世界”也許可以找到些答案。


當你把一副耳筒塞進耳朵,你和世界的關系就開始變瞭,不隻是把你自己從周遭的環境裡抽身而出,同時你還為這個世界註入瞭另一層不同的意義,使眼前一切呈現出前所未見的色彩。

因為聲響本是世界的一部分,我們不隻用眼睛去感知環境,更加要用耳朵去接收環境給予的刺激。經過建築地盤,我們不可避免地滿耳都是巨大撼人的打樁聲;在 商店裡,我們就要暴露於種種流行的節奏之中;坐地鐵,鄰座手機裡的喁喁細語讓我們想躲也躲不開。這些聲音全是這些環境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地產生,是我們對 這些環境的印象的重要來源。正如你一想起飛機機艙,腦海裡就會湧出引擎啟動的噪音一樣正常。

可是隻要用上瞭隨身音樂裝置,這些 環境的性質就會發生急劇的轉變。因為屬於它們整體之一的那部分聲音被屏蔽瞭,被抽走瞭,取而代之的是你自己選取的音樂。且想像一下蒙住眼睛走在路上,什麼 都看不到,隻能聽到聲音是什麼感覺?更準確地說,使用隨身聽或者I-pod還不太像蒙眼,反而跟你戴上一副可以播放影像的眼睛差不多。因為它把環境感知的 視覺與聽覺分割瞭,一半還是被動地接受外在世界給予的信號與刺激,另一半卻是自己主動外加上去的。

所以耳機傳來的音樂就像一個 搶眼的畫框,把世界放進瞭一個框子裡,轉化瞭它的性質,為之賦予一層全新的意義。聽一首工業噪音樂曲,你會發現地盤機器就像樂器一樣擊打出有節奏的旋律; 如果是首甜美的圓舞曲,商場的陳設會格外華麗,顧客的走動就像跳舞;假如是支孤獨的小號獨奏,深夜裡的地鐵車廂則呈現出一種清冷的寂寞。戴耳機的人都在改 變世界,把它變成隻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影像。

音樂的情緒感染力是驚人的,很多人都會隨心情選擇音樂。比如說失戀,你或許會連續播 放一組傷感的情歌,這時無論你走到哪裡,眼中所見盡是一片失落;無人的街角固然令人難過,滿是節日燈飾與紅男綠女的大道又何嘗不叫人自憐自惜呢?我們透過 音樂把自己的情緒粗暴地加在這個世界之上,演繹出自己的一出戲。

難怪曾經有評論傢反對隨身聽,因為它真是把一個眾人共享的領域切割成原子式的私人空間。有多少人用隨身聽,就有多少種世界。這真是最徹底的個人主義,不隻拒絕溝通,還要吞沒外在為己所用。

但這還不是我不喜歡隨身聽裝置的理由。我隻是覺得,我們既然活在此世,就該完整地接受它。尤其旅行之中,更要完全感受異地的一切,在蒙古草原上能不聽風吹草動?在紐約的時代廣場能不聽嘈雜的人車噪音?剝除瞭它們的聲音,你就等於閹割瞭它們的一半意義。

然而大勢不可擋,音樂與環境的關系一直往個人化的方向走。今天I-pod一類的MP3比起幾年前的MD或者卡式錄音帶,更加強調個體的自主選 擇,不需要太多復雜的翻錄過程,大可一首歌一首歌地直接下載。看看今天種種接駁I-pod的室內揚聲系統就知道,過去我們得先有一套音響才有隨身聽可以翻 錄歌曲,現在我們則是先有最個人的I-pod才再考慮怎樣能夠透過喇叭讓其他人分享自己的音樂。

對於各種時髦電子小商品,我向來反應遲緩,有什麼被人稱為"非買不可"的東西出來瞭,我總是慢上三拍才趕上潮流的尾班車。例如I-pod,人傢都在翹首等待快將上市的I-phone瞭,我才在幾個月前得到我的第一具I-pod。

我一直不想擁有I-pod或任何MP3等隨身音樂裝置的理由,就如我當年總是用不慣隨身聽的原因一樣。這個理由和賞樂空間的變化有關,更涉及到瞭環境與聲音之間的聯系。

曾幾何時,除瞭一個懂得玩樂器的人躲在傢裡自彈自娛之外,我們多是在一個公共場所和其他人一起接觸音樂的,那個場合可以是個演奏廳,可以是座教堂寺廟, 當然也可以是個慶典或街頭聚會。直到復制音樂的技術出現,留聲機和收音機漸漸普及,音樂才開始轉向私人空間,例如客廳、臥室和書房。時至今日,我們都習慣 瞭在自己住的地方聽音樂,去一趟音樂會反而變成瞭特殊的例外情況。

所以當20世紀80年代song發明的隨身聽開始普及流行之 後,有一些學者說這是音樂從私人空間向公共領域的挺進,年輕人竟然一反慣例,把應該留在自己床前或桌頭的音樂裝置大模大樣地帶進馬路和地鐵站這一類人來人 往的公開場所,將公共空間切割成片段的私人賞樂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