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8 22:55:33
——選自《想和這個糟糕的世界說點什麼》
親愛的世界:
今天我想和你聊一聊幽默。
我相信幽默是一種態度,並非因為你已不再嚴苛,而是在嚴苛的你面前我們可以用幽默證明自己內心已足夠強大。
法國作傢讓-路易·傅尼葉曾為自己的兩個智障孩子寫過一本書,叫作《爸爸,我們去哪兒?》(這書名會不會有點熟悉?),以自嘲和幽默的口吻描述瞭自己作為智障兒父母的心路歷程,他說:幽默,是對付痛苦的最好武器。
我想,這世界上再沒有比看著自己的孩子受苦更讓人痛苦的事瞭。但這也隻是眾多苦難當中的一環。在閱讀這本書的時候,我感受到的卻不是作者對命運的極端控訴,而是在苦難中鑄就的力量,它讓我們不憚於在痛苦中前行。這種力量實實在在地存在,時刻印證我們人性的光輝。
我始終認為,人生是一出悲劇,悲劇的意義是永恒的,正如苦難是永恒的而死亡是註定的。任何的勵志語言都掩蓋不瞭這一真相,任何試圖在死亡面前創造意義的行為都底氣不足,我們就是一步一步向死亡走去的生命。或者換句話說,生命之所以為生命,正因為他遲早會死亡。由死亡所延伸的虛無主義和恐懼心理漫無邊際,幾乎所有的宗教在創立之初都有想要解決這一問題的野心,他們試圖將死亡解釋為生命的中轉站而非終點,從而創造出無限的生命。但死後的世界我們誰也不清楚不明白,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死,乃是肉體的寂滅。
我們大部分人都是害怕死亡的。我曾經看過一些患絕癥的人,他們的絕望非常真實,所有的熱情都被死亡的恐懼抵銷,看上去就像一具空殼。有一些病人直到生命的終結還在自我欺騙,他們告訴所有的人,自己會好的,還會和以前一樣。這樣的謊言讓人沉重得簡直無法直視。
我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在一次體檢中發現肺部有陰影,從護士半帶暗示又模棱兩可的語氣中似乎可以聽出來這是個嚴重的事情。那時我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等待復查的三個月時間裡我甚至考慮瞭各種可能性,同時產生瞭一種感慨: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啊!要是這回我能萬幸過關,我就……
我的確過關瞭。但後面的省略號也被永遠省略瞭。比如我是不會告訴你“要是我還活著我就去買一隻蘋果手機爽一爽”之類的話的。
我相信那時我對生命的戀戀不舍是真實的,這和平時抑鬱的狀態形成瞭鮮明的對比。死亡,包括所有的悲劇,歷來是沉重的陰暗的強大的。它是永遠的反派,而且一出場就聲明自己是反派,絕不需要我們推理到最後才恍然大悟,也絕不會裝出光鮮亮麗的模樣來迷惑我們。
但是,如果有人能用幽默的姿態面對悲劇,直到終結,他就是一個完整的生命,他印證瞭作為人類在你懷中生存的所有尊嚴。《美麗人生》中主人公圭多一邊沖自己的孩子做鬼臉一邊赴死的姿態之所以震撼人心,大概就在於此。
親愛的世界,如果你是我們回避不瞭的現實,我們不妨學著圭多的模樣對你幽一下默吧?試想一下我們之中還有誰比他的生活更苦痛呢?盡管電影不是現實,但偉大的電影和書籍能告訴我們如何面對現實。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永恒的喜劇,譬如佛祖所說的生命的大歡喜,假如有,它一定產生於面對永恒悲劇的姿態中,它一定延續於面對生命苦難的反思中,它足以成為我們應對苦難的有力武器。
幽默是稀有的,幽默需要智慧而不止於智慧。幽默是我們與這個世界之間關系的最佳詮釋,是獨屬於經歷過苦難成長於苦難的人們最好的禮物,它的通達並不是不經世的天真和莫須有的樂觀,而是在挫折傷痛與孤獨中釀出的一壇好酒。
幽默是真誠的,幽默是面對你(我們活著的世界)時最輕松最決絕最成熟的態度。親愛的世界,我們多麼缺乏幽默,我們試圖在小醜電影(美其名曰喜劇電影)的插科打諢中獲取一點笑料,在觀賞綜藝和選秀的鬧劇中放松一下心情,在酒肉朋友之間泛著醉意放肆一下情緒,卻少有人在苦難面前沉淀思索以至真誠微笑。我們已經學不會面對你學不會面對自己,當我們說自己想輕松一下時,我們所要表達的其實是:我想轉身閉上眼睛用屁股面對整個世界,這個糟糕的世界,這個難以為繼的世界,這個錯綜復雜的世界——也就是你。
被人用屁股對著一定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兒吧?
明明哺育瞭那麼多人,他們在你懷裡貪婪吮吸無盡索取相互博弈,他們將你糟蹋得面目全非,滿目瘡痍,結果你面對的竟然隻是一個又一個白花花的屁股,這畫面真是美得讓人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