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註腳是記憶的味道

2017-03-30 11:00:29

文/ scarlett

距離最初的熱度已經過去兩、三個年頭瞭,我才剛剛拾起朱嬴椿先生主編的那本《肥肉》。不喜歡湊熱鬧的閱讀,往往會在時過境遷時才剛剛涉足。就像是劉瑜的《民主的細節》與《送你一顆子彈》,也都是今年才讀。然而,好書從來不會吝惜等待,等你,哪怕是朝聞道而夕死可矣……

《肥肉》,講述瞭那個年代,那群人們,在物資極度匱乏的狀況下,如何拿捏平衡,如何讓幹涸貧瘠的味蕾,在即將崩潰的邊緣得到適度滋潤的故事。每個人心中都曾有不同的經歷與故事,那些被講述出來的,終將會成為我們心中最後的結痂。

在計劃經濟的社會裡,各種東西都需要憑票供應,按人頭、按戶口計數。從吃喝到應用無一例外。彼時,割一斤豬肉回傢,都是可以列為當月傢庭中的大事件。誰傢若是有在副食品店工作的親戚,那是相當值得驕傲的事兒。割肉肥肉多,買魚魚偏大嘛……這叫近水樓臺。街坊裡有位姑姑剛好在菜店工作,周邊那幾個大院兒裡住戶的肉呀、魚呀,但凡需要憑票購得的,都去找她瞭。奶奶說去她傢說媒提親的更是絡繹不絕,特香香屁兒!那時候我還沒上小學呢,但已經樹立起瞭長大以後要去副食品店工作的人生第一目標!

後來,上學瞭,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生目標變化多端。但那個跟“吃”字有關的想法一直如影隨形,從未真正被摒棄過……為此,還曾用西紅柿苦練過廚藝。雖說當年的我最後以失敗告終,但也絲毫沒妨礙今天精湛廚藝的自然天成。我把這種天賦一樣的東西歸咎為遺傳基因,母親是揚州人的基因。

小時候,最愛吃母親炸的肉脂渣。每次父親買肉回來,我和妹妹就搬著小板凳跟在母親身邊,從菜板跟到鍋邊,一一細細觀察,生怕母親不小心弄掉瞭一塊肉。肥肉單獨切好,鍋灶打開,將肥肉練出豬油,可以留著做菜用。之後剩下的肉脂渣就便宜瞭我和妹妹。兩隻小碟擺好,父親舉著鍋,給我掰幾粒,給妹妹掰幾粒,如此往復,卻總是妹妹比我的多。母親一邊說“姐姐大,要讓著妹妹”,一邊給我們的肉脂渣撒上一層薄薄的白砂糖。滾燙的肉脂渣與甜美的白砂糖完美結合,我和妹妹各執一把小鋼勺,一粒一粒地吃,哪裡舍得大口吞咽。肉脂渣雖然幹癟卻是很好地保留瞭豬油的肥美,白砂糖用甜味將那豐腴的味道激揚到極致,感覺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動,在雀躍,忘乎所以……每每我先吃完,總是空著碟子、舉著勺子,用充滿瞭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看著妹妹碟中尚存無幾的脂渣……那是童年中,永不忘懷的一幕。

記得那年寒假,母親終於耐不住我的軟磨硬泡,答應讓我親手做一次紅燒肉。那時候,燉一次紅燒肉是要供一傢人一星期的佐菜用肉。母親給我兩斤肉,舍不得切成大方塊,就切細條,肥瘦相間,燉出來格外香,又叮囑我何時放大料、加水,放醬油,加鹽等等。然後,父母都上班去瞭,我在傢充當首席掌勺人!按照母親說的,一步一步做好,到最後,是該嘗一下肉熟沒熟,是否出鍋的時候瞭。第一口,沒嘗出來;第二口,好像中間不太熟,再等一會兒;第三口,味道似乎淡瞭一點兒,再加點鹽;第四口,哎呦!燙到瞭舌頭沒嘗出來;第五口,究竟好瞭沒有哇,能出鍋瞭嗎……三嘗兩試中,我輕輕松松地把兩斤肉幹掉瞭一半!母親自那以後,再也沒讓我做過掌勺。在物質匱乏的年代中,每個人的每個細胞與毛孔都是敏感的食物探測器,而記憶與味覺也在那時候發揮出超常的潛能,就如同卓別林的默片那樣。

如今,餐桌上再難得一見大肥肉。偶有閑暇,為小女蒸一鍋廣式香腸菜飯,就已算是肥腴。色香味俱佳的紅燒肉端上桌,再也見不到筷著紛雜、大快朵頤的景象瞭。不單純是現代人更加註意養生健康,而是,我們都不再匱乏,不再需要以肥膩的脂肪來安慰常年清寡的脾胃與大腦反射區的細胞瞭。

可惜,汪曾祺先生、沈從文先生、梁實秋先生都不在瞭。倘若收集到他們對肥肉的感念,那當是另一番不同的滋味吧。

時光從不曾停歇,它帶來瞭也帶走瞭我們每個人的生活。記憶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角色,而歲月的註腳,則是兒時記憶的味道。

點評:美食分兩種,一種是保存在舌尖上的,那是把食材發揮到極致讓人類的味蕾體驗到完全滿足的快樂;另一種美食是保存在心裡的,因為有故事,經年之後,突然想起,浮現在心中的是那揮之不去的再也尋不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