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長度與寬度

2016-08-12 23:13:33

文/崔曼莉

我大學畢業後第一份工作非常好,好到眾人羨慕。為瞭寫作,我決定辭職。南京幾位朋友集體請我吃飯,大意是,不要為一件不知前途之事自毀前途。

辭職寫作一年,日日浸於文學與藝術。然稿費艱難,不足維生。我亦不想靠父母,盡管二老已經定下我為文學三十年不賺一分錢之大計。感激之餘,更應自力更生。於是再找工作,又不得文學界朋友理解,既然不缺吃穿,何不專心創作?時間不容我解釋,工作寫作,忙著應付生計,又在旁人不解中,洞察人生,抽時創作。十年光陰一晃,近兩年《浮沉》《琉璃時代》《卡卡的信仰》相繼出版,人們這才表示贊同:原來你是對的。原來這樣很好。

過往十年,多少次人們告誡我,我原來錯瞭!有好言規勸,有出言相譏,有同情憐憫,有幸災樂禍——大傢在時間成本壓力之下,忙著把生活穩定:好工作、好傢庭、好子女。人在什麼年齡,完成什麼樣的事情。為瞭夢想?如果為瞭夢想三十歲一無所有、四十歲顛沛流離、五十歲雙手空空、六十歲孤獨終老——他們說,時間有限,如果拿有限開玩笑,你會後悔的。

可是生命除瞭長度,還有寬度。形而下之生計固然重要,但其目的,是為瞭前往形而上之精神世界。如果丟瞭寬度,生命再長,不過是一場重復。況且長度無法拓展,活到一百年歲已是極限,但寬度卻可以憑借學習、覺悟、智慧無限變寬。當寬度到瞭一定時候,長度不僅不重要,而且可以被寬度包括,縱向穿越時空,形成另一種歷史。

有一位女性,大學畢業就結婚生子,然後在傢帶孩子,而且隻知道帶孩子。轉眼到瞭三十五歲,有一張文憑、一個老公和一個孩子。本也知足,可偏偏老公事業出現危機,稍帶著感情也出現危機。她在痛苦中後悔,認為好時光已經錯過。有人勸她一切從頭開始,未為晚矣。她卻不肯,難道她三字頭的時候,還要學著從二字頭開始嗎?

長度本已錯過,仍不肯抓緊時間拓展寬度,有限中再加有限,何為生機與出路?還有一位男性,十年前準備創業,在機關準備瞭十年,也未能跳出去。成功之機會還不夠穩定,不夠穩定。一次我們閑聊,他說,人生一步錯步步錯,錯不起啊。我聽之無語。也許我這一生辦過很多錯事,說過很多錯話,但我的一生不是一個錯誤。也許有人一生沒有辦過錯事說過錯話,回頭一想,一生卻是個錯誤。對可以從對中來,也可從錯誤中來。隻有踏出第一步,才能明白對錯,才能沿著正確堅持正確,同時修訂錯誤,前往正確。

人生命之長度,若無意外,大多少青中老四個時代。在四個時代中,誰能拓展更寬的寬度,誰就能體現人生之精彩。從這個角度說,人生公平也不公平。而這個公平與不公平的主載,不是上帝,恰是我們自己。

有時我獨坐寫作間,泡一壺茶,把茶杯沿一根直線擺得整齊。窗明幾凈,翻開一本書,學習幾頁。再練習書法,或者靜坐思索。及至午後,時光大好,精力充沛,再打開電腦寫作。晚上若無事,朋友們來閑聊飲茶,講講文化上的事。不知周幾,也不知月末。隻覺得一天一天,日長晝長。偶爾有朋友說起時間飛快,覺得不適應。好像我的一天不是二十四小時,而是四十八個小時。時間不是抓緊,而是揮霍。不是為瞭有限拼命掙紮,而是為瞭無限享受時光,慢而悠長。

人不掙紮,便少有痕跡。心裡臉上都是。掙紮二字,全在心魔。生命之有限,是心魔最大來源。皇帝為瞭尋找長生不老藥,大費周章的故事廣為流傳。尋常人做不到,隻好在長度中折騰自己。彷徨、焦慮、恐懼、崩潰。若能在生命長度中,拓展寬度,長乘以寬,就能進入另一個時空。在這個時空中,一天多少小時,由自己規定。生命如何呈現,憑自己決定。能否借寬度躍入沒有時間限制的歷史,是自己的事情,無關他人與時代。

若能得到,便是自由。而且青春永駐。

作者簡介:崔曼莉,女,畢業於南京大學,自由作傢。2002年開始創作,著有長篇小說《最愛》,《浮沉》一、二部,《琉璃時代》,中短篇小說集《卡卡的信仰》等。2012年《浮沉》被改編成同名電視劇播出,被新聞出版總署推薦為最值得閱讀五十本好書之一。

讀後感:一個朋友說:“我對男人會擁有忠誠愛情已經不抱什麼希望瞭,或許有,但絕對稀少。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自己好好活,不管怎樣,我失去對方依然能過的更好。當我擁有的時候,我就做好瞭失去的準備。我會用心,對方就不一定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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