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以來中國文章古早 的演變

2016-08-18 23:00:49

  譬如,二十年代極重要的 《語絲》周刊,其發刊詞便是“一清如水”的白話文:

  “我們幾個人發起這個周刊,並沒有什麼野心和奢望。我們隻覺得現在中國的生活太是枯燥,思想界太是沉悶,感到一種不愉快,想說幾句話,所以創刊這張小報,作自由發表的地方。”

  此外,傅斯年、羅傢倫、朱光潛、潘光旦、顧頡剛、費孝通等五四後的幾代學人,在做研究寫文章上,都對胡適文風有所傳承。說它成為中國白話文的底色,是指以後文人的寫作,都可以找到這種文風的影子,許多文章傢隻是在這樣的底色上又增添瞭一些個人的色彩而已。這是不是很丟臉呢?我覺得一點也不丟臉,這非常光榮。這是中國文學的光榮,中國文章的光榮。許多深刻的情感能夠用這樣清淺的文章來表達,許多高深的學問能夠用這樣清淺的文字來闡述,這是十分難得的。

  胡適“談話風”最核心的概念是什麼?“談話風”要看對象,胡適談話風的對象主要是廣義的學生。跟廣義的學生對話,要把意思講明白,就必須用清淺、通俗、明白的語言,像和兒童說話一樣津津有味地說,這樣就形成瞭一種清淺優美的文體。我們現在回過頭來看,這樣的文體慢慢少瞭。現在有人寫文章就怕寫得淺,就怕別人一看就懂。譬如,十多年前《讀書》雜志的文風就有過變遷,當時雜志換瞭年輕主編,文風大變,選題加重社會科學領域的探討,學術文章多瞭起來,老一輩清淺的美文少瞭。但《讀書》也讓許多讀者感到“看不懂”瞭。面對批評,辯之者稱,時代變瞭,大量關系國計民生的和世界性的問題推到面前,它們不同於過去那些文藝問題,怎麼能要求他們再去做好看的文章?其實回過頭去看,胡適、傅斯年、朱光潛等都是西方名校畢業的學生,他們談的問題又何嘗不是關系到中國和世界的種種迫切的難題?他們的研究也深入到大量艱深的學術領域,但他們的文章仍能寫得一清如水。像胡適與馮友蘭關於古代哲學問題的探討,呂徵關於印度與中國佛學源流的梳理,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古建築學研究,陶行知、林漢達的教育學理論,顧頡剛、江紹源與鐘敬文的民俗學研究,費孝通的社會學和人類學,周作人一直到舒蕪的婦女問題研究,甚至包括馬寅初的人口理論……不都是清淺的好文章?這些大學問傢,個個都是文章傢!相比於現在的學者,五四以來的學人更能夠用平常的話表達他們高深的學問,而且能表達得異常漂亮。對於學問,他們能“入乎其內”,也能“出乎其外”。這一點,對今天的學人是很有意義的。

  還有一則很有意思的材料,林語堂三十年代的學術著作《語言學論叢》牟言中有一段話,和我們現在的氣氛很相契合:

  “這些論文,有幾篇是民十二三年初回國時所作,脫離不瞭哈佛架子,俗氣十足,文也不好,看瞭十分討厭。其時文調每每太高,這是一切留學生剛回國時之通病。後來受《語絲》諸子的影響,才漸漸知書識禮,受瞭教育,脫離哈佛腐儒的俗氣。所以現在看見哈佛留學生,專傢架子十足,開口評人短長,以為非哈佛藏書樓之書不是書,非讀過哈佛之人不是人,知有世俗之俗,而不知有讀書人之俗,也隻莞爾而笑,笑我從前像他。這幾篇中能刪改的字句,已被我刪改瞭。”

  原以為艱澀難讀的學院式文風隻是現在才有,其實那時候也有,不過於今為烈而已。但林語堂在文章上的覺醒,似也可供今天的學人們作參考。

  說瞭那麼多胡適,是不是胡適的文體就是最好的?其實也不是。光是這一種,恐怕還不行。林語堂說“受瞭《語絲》諸子的影響,才漸漸知書識禮,受瞭教育”。為什麼是《語絲》諸子(主要是周氏兄弟),而不是胡適呢?因為當時除瞭胡適的文體,還有一種非常重要的文體,就是周作人提倡的“美文”。

  五四以後,因胡適的倡導和身體力行,出現瞭很多“長篇議論文”,文風比較單調。周作人針對這種現象,有過兩次發難。第一次是1921年,他寫瞭一篇短短的《美文》,主要針對體裁上的單一。他在文章中指出:“外國文學裡有一種所謂論文,其中大約可以分為兩類。一是批評的,是學術性的。二是記述的,是藝術性的,又稱作美文,這裡邊又可分出敘事與抒情,但也有很多兩者夾雜的。這種美文似乎在英語國傢裡最為發達……但在現代國語文學裡,還不曾見有這類文章,治新文學的人為什麼不去試試呢?”雖然隻有幾百個字,發表以後影響非常大。他自己帶頭創作美文,寫瞭 《吃茶》、《故鄉的野菜》、《初戀》和《烏篷船》那樣的名篇。而後像朱自清、俞平伯、葉聖陶、鐘敬文等也拿起筆來,創作那種回憶故鄉和兒時故事、描寫日常生活的敘事或抒情的小品文。五四新文壇的體裁開始多樣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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