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以來中國文章古早 的演變

2016-08-18 23:00:49

  今天談的是五四以後中國文體的演變。中國古代散文有過輝煌的成就,到唐宋八大傢是一個高潮。魯迅曾說:“外國用火藥制造子彈禦敵,中國卻用它做爆竹敬神;外國用羅盤針航海,中國卻用它看風水,外國用鴉片醫病,中國卻拿來當飯吃。”魯迅說的是中國把許多好東西弄壞瞭,其實文章也是這樣。唐宋八大傢的文章後來發展到桐城派,桐城派的走紅恰恰與八股文有關,而明清以八股文科舉取士,這就把文章變壞瞭。到瞭清末,八股文被取消,但八股文的影響還在。周作人說,中國最大的問題是“幾千年來的專制養成很頑固的服從與模仿根性,結果是弄得自己沒有思想,沒有話說,非等候上頭的吩咐不能有所行動,這是一般的現象,而八股文就是這個現象的代表”。今天的學生作文,不就是如此麼?通過作文“為聖人立言”,而讓人變得沒有思想,這樣一種傳統,是很可怕的。

  八股文廢除前後,出現瞭一種新的文體——“新民體”。新民體在當時影響非常大,幾乎是一呼百應。曹聚仁先生回憶小時候,自己的父親就受過新民體的影響;魯迅當時寫《斯巴達之魂》也是模仿這種文體的。新民體不是“為聖人立言”,是說自己的話,但這種話是非常宏大的正經文章,是想要發出時代強音的,所以,還不是個人的聲音。這種文體是英雄體,是要裹挾人的。魯迅談自己早年的寫作時說:“我現在回想起來不免耳根發熱,很慚愧。”魯迅對這種文體的反思是具有現代文章意識的。我們看五四以後的新文學,雖然當時批判“桐城謬種,選學妖孽”,但那時桐城派已經沒有什麼影響,而新民體可能是五四新文學最大的對立面。

  在李劼人長篇小說《暴風雨前》中,田老大的一段話是諷刺新民體的:“容易,容易!……不管啥子題,你隻顧說下些大話,搬用些新名詞,總之,要做得蓬勃,打著《新民叢報》的調子,開頭給他一個登喜馬拉雅山最高之頂,嵩目而東望曰:‘嗚呼,噫嘻,悲哉!’中間再來幾句復筆,比如說:‘不幸而生於東亞!不幸而生於東亞之中國!不幸而生於東亞今日之中國,不幸而生於東亞今日之中國之什麼’,再隨便引幾句英儒某某有言曰,法儒某某有言曰,哪怕你就不通,就狗屁胡說,也夠把看卷子的先生們麻著瞭。”

  這說明五四學人回過頭來看,已經開始反思新民體。所以魯迅會說自己不是那種“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英雄。魯迅已經看到,那樣一種文體不能適應現代人的需要。那麼,順應現代意識,或者說符合現代人需要的文章,應有什麼樣的特點?照平常意義上理解,五四白話文區別於文言,在於它既能看懂,也能聽懂,用的是日常口語;但除瞭文字本身的特點,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特點:“談話風”———這是一種談話,是個人之間的交往,是人跟人之間共同的、普遍的、平等的對話,而不是為聖人立言,也不是裹挾人。這是五四新文學的一個重要特點,或者說,是更本質的、更合乎現代性的特點。

  說到五四以後“談話風”散文的影響力,首屈一指的文章傢,無疑是胡適。胡適的文章有什麼特點呢?先看一段文字:

  “北京大學今年整五十歲瞭。在世界的大學之中,這個五十歲的大學隻能算一個小孩子。歐洲最古的大學,如意大利的薩勞諾大學是一千年前創立的;……全歐洲大概至少有五十個大學是五百年前創立的。

  “……所以在世界大學的發達史上,剛滿五十歲的北京大學真是一個小弟弟,怎麼配發帖子做生日,驚動朋友趕來道喜呢!”(胡適《北京大學五十周年》)

  在這樣一個正經場合,作為大學校長的胡適,作如此正式的報告時,不用莊重的官方語式,卻敢用“小孩子”、“小弟弟”、“發帖子”、“做生日”等最日常的語言,可真是平白如話!這是很典型的胡適文風,使用非常的、平淡卻有味的語言,但卻沒有一句重復,如此清晰精準,毫無冗詞贅字。所以這樣的文字不是平時的閑聊,還是做文章,是做出來的,但做得一清如水。胡適“一清如水”的文體出來以後,那種平白清淺的文風,幾乎成為瞭中國文章的底色。不論是論文、報章體,還是正經的理論文章,都能找到胡適文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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