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覺清華夢

2016-08-16 23:33:02

勁銳人物:王鵬程,清華大學中文系博士生。

勁銳標記:十 年,做教師,當記者,跨越四省,七易工作。十年,落魄江湖,載夢而行,從鄉村教師,到清華博士。沒有經歷過高中的清華之路,猶如暗夜登山而不知山之險峻, 隻留下十年的辛苦與執著。面壁破壁,一覺夢醒,人生方才撥雲見日。難怪他不勝感慨:十年一覺清華夢,十年一覺清華夢啊!

十年一覺清華夢 ——我的清華之路

清華,一個虛幻的美夢

在很長時間之內,清華大學,這個莘莘學子心目中的聖地,在我心中卻是個在今生無緣來生無期的地方,是一個虛幻的美夢。但我對清華的先賢聖哲們並不陌生,因為我經常在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或者陳寅恪先生的《紀念王觀堂先生碑銘》中想象水木清華的人文勝景或大師風范。

而我無緣高考無緣清華的原因,得從我初中畢業後考入中等師范說起。

1995年,我初中畢業,考入瞭陜西省彬縣師范學校。此時的中等師范,在我們那個地區仍然十分有影響力:考上中師,意味著脫離農籍,成為公傢人。至今我仍 然清楚地記得1995年9月11日我去學校報到時宣傳車上令人激動自豪的女聲廣播:“進瞭師范門,成瞭國傢人。你們是天之驕子,你們是未來的人類靈魂工 程……” 中師畢業後可以早一點工作,為傢裡減輕負擔,而且工作由縣教育局統一分配。所以考中師成為好多傢境並不寬裕的農傢子弟最切實際的選擇,我也未能例外。讀中 師給我的最大遺憾是我今生無緣高考。但上帝在關閉這一扇門的時候,卻也開啟瞭另一扇門。找到這扇門的過程讓我倍嘗艱辛,而令我最難忘的則是自己“面壁十年 圖破壁”的拼打過程。

所以在收到清華的錄取通知書時,我真可以說是五味俱至,百感交集。除瞭感激命運的垂青之外,不由得回想自己十年來艱辛的人生之路:做教師,當記者,跨越四省,七易工作,如黑夜登華山而無畏,天亮之後觀其險峻,不禁唏噓發汗。

“沙場秋點兵,學校黑煙兇”

1998年的6月,在涇水之濱的彬縣,19歲的我正為中師畢業前的音樂和美術考試苦惱。實在缺乏藝術細胞的我厚著臉皮,在老師嚴肅的目光下勉勉強強通過瞭 考試,終於取得瞭一名小學老師的任教資格。兩個月後,我被分配到我的初中母校任教。當我將第一個月的工資230塊錢交給父母的時候,父母慨嘆我們祖祖輩輩 務農,終於有瞭吃公傢飯的人。

畢業的第一年還算順當,至少肚子是踏實的。然而到瞭1999年,我趕上瞭拖欠工資,最厲害的時候拖欠八、九個月。年輕人本來工資就低,還要添置生活用品、 進修買書,就更加捉襟見肘瞭。當時弟弟在上高中,傢裡那幾年又老是幹旱歉收,所以第一年的工資沒有落下幾個錢。拖欠到3個月的時候,我已到瞭“赤貧”的地 步。最緊迫的是吃飯問題,我沒有錢吃飯。學校的食堂已承包給私人,必須用現錢買。傢在附近的老師,放學後可以騎自行車回傢吃飯,而我跑20裡 坡路回傢吃飯顯然是不可能的。我隻能自己做飯。周末我騎著初中上學時騎的自行車,跟學生一樣回傢。星期天帶著父親裝的鹽醋米面、母親烙的鍋盔醃的咸菜,像 走街串巷的小販一樣扶著搖搖晃晃的自行車回到學校。最尷尬的是在每周臨行之前,父親硬要塞給我二三十元。想到自己畢業瞭尚不能養活自己,常常鼻酸腸熱。在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身上的錢沒有超過5元,而那5塊 錢也是萬一爐子滅瞭來不及做飯、或者是來瞭同學買碗棍棍面作為應急用的。那時我和好多年輕人在無聊絕望中學會瞭抽煙。我沒有錢買煙,抽的煙是一位同學從新 疆帶回的漠河煙絲,還有一位音樂老師雇紅白喜事掙來的紙煙。當時學校最壯觀的是每天早上出操之前,老師們開始清理爐子。霎時間,學校狼煙四起,學生則亂哄 哄地開始站隊準備上操。學生的課本中有句詞:沙場秋點兵。我為其續瞭一句:學校黑煙兇。我難熬的幾百天幾乎日日如此。

千禧年沒有為我帶來福祉,我的境遇更加窘迫,到瞭崩潰的邊緣。

於是在2001年的3月 一個周一的早晨,我背著被褥,搭上瞭開往西安的班車。憑著原來發表的幾篇作品,我在一傢省報謀得瞭記者的職位,由此開始瞭我的飄蕩生涯。幾年後,幾名學生 談起那個早晨。他們在晨曦中沒有等到我的身影。他們到我的宿舍叫我,透過窗戶看到的隻是一片狼藉。沒有人知道我的行蹤。他們不知道我去瞭那裡,以為我還會 回來。我得承認,我很自私,沒有堅持到這一屆學生畢業,耽擱瞭他們寶貴的青春:他們在初三的關鍵時刻,曾因我的離去而中斷瞭兩星期的課程。直到2007年 元月份,才領到那9個月的拖欠工資。而我已經忘記是哪一年、從幾月到幾月的工資瞭。有人對我說,多虧拖欠工資,你才有瞭今天。但這個代價太大瞭,這個傷太 深瞭,我寧願現在仍然是一名中學教師,也不願有這樣一段辛酸艱難的噩夢般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