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遇

2016-08-07 10:32:58

文/ 稻田

趙凡終於結束瞭在北京的進修,頭腦裡和本子裡裝著一大堆“專傢說”,頂著嚴寒,到熱得要脫衣服的商廈裡買瞭許多的衣服,要送給傢人,然後興沖沖踏上歸途。

他擠上瞭一輛滿是乘客的汽車,剛在靠車頭的過道像俘虜一樣要蹲下,便有一個黑臉的男人從人縫裡向他伸出手臂,“包放在後面”,趙凡以為是車上的工作人員,也以為“包放在後面”是乘車的規矩,便將旅行包遞給瞭黑臉人。

汽車在土路上搖晃著,不知過瞭多長時間,也不知為什麼自己就到瞭站,恍惚著起身隨乘客下車,忽然想起自己的包來,但包和黑臉人已經沒瞭蹤影,他心裡立刻恐慌起來。

“到汽車站去問”,他首先想到這一點。下車的地方應該是車站,但沒有看到任何的車輛,抬頭巡去,建築上也沒有“汽車站”或“長途、運輸”等任何相關的字眼,見到幾個穿工作服的年輕人圍坐在一張桌子前聊天,便走過去問,他們投來的迷茫眼神讓他陷入徹底的恐慌。

走到街上,他才發現,這不是他要去的熟悉的城市。這是一個像縣城的地方,店鋪,行人,以及聲音都給人以嘈雜感,他感覺到耳膜被一種東西壓著,本能地要找安靜的地方。

他拐進瞭一傢飯店,想找一個包間好打電話,向傢裡報告“變故”。

但包間裡都是客人,酒菜混合的膩味向他撲擁過來,他向一個老板模樣的人詢問,老板忙得滿臉冒油,隨口說道,“看看後面”,他終於走進一間空著的包間,哆嗦著按手機的按鍵,但怎麼都按不準號碼,這時發現包間裡還有母女二人,那母親像是自己常去的發廊的老板娘,客氣的說,“到其他地方去問問“,一邊哄著吵鬧的孩子吃飯。他急著按手機,按鍵變得很小,跳著捉摸不定的藍光,無論怎麼都按不住……

胸口像賽馬場,剛被凌亂的馬蹄踏過,他覺著自己喘不過氣,便推開緊閉的窗戶。一陣清涼的空氣吹來,他睜開眼睛,看到屋頂熟悉的吊燈,才發現,自己剛才是做瞭一場夢。

他仰面躺在床上,思維卻像紛沓的馬蹄,無法停歇瞭。

上初中時候,他去上公廁,去的時候下雨,起身的時候停雨,第二天才想起雨傘落在瞭廁所,以最快的速度跑去,傘已無蹤,便在草叢裡撿起一塊斷磚,在劃跡斑駁的墻壁上寫下,“丟失紅傘一把,請撿到的還我”,還落瞭款,卻沒有寫失物送還的地址。等瞭幾天沒有下文,隻好作罷。“失物啟示”在墻壁上留瞭很長一段時間,每次去都照面,後來廁所被拆瞭。

一天也是下雨,在擁擠的菜市場裡,他剛騎上車子,車輪剛剛轉動,便緩緩地碰到瞭一位緩緩倒下的老人。

他至今還記得當時的情形,車把被一個胖胖的老人抓著,四隻眼睛相互註視,兩個身體一高一低,做傾斜狀,像舞蹈中的戀人。老人的女兒走過來,一臉驚恐。

提著水果上門道歉,才知道老人已80高齡,他現在想來還哆嗦。

在那個本科錄取還是按個計數的年代,他培養的學生登門道謝——門開,學生在門口遞上一袋水果,“進來,進來!”他歡喜而儒雅地說,期待一次關於師生情誼的愉快交談,“不瞭,還要去別的地方”,學生轉身匆匆下樓,學生的同學在樓下等著。他看著茶幾上困在網袋裡的水果,好幾分鐘無語。

辦公室的電話發出驚人的鈴響,“你好,我公司新推出……”,“不需要,謝謝”。這樣的電話很多,他立刻將話機蓋上。

電話又驚人地響起,拿起電話,“你為什麼不聽我說完?你要尊重人!”“我……”他選擇將話機再蓋上。端坐著,長長地喘瞭幾口氣。

以後的一段時間,每到周末,他的手機都會收到一條相同的短信:“走過一些路,才知道辛苦。登過一些山,才知道艱難……”,開始他以為是詩,待看瞭下面,氣從中來,又不知何去——“我相信我的辛苦守得雲開見明月,我還是會祝福您天天開心——一個期待您回信的夏天。”

如同遭瞭夢魘,趙凡開始害怕聽到電話鈴響。

春花秋月何時瞭,囧事知多少,囧,似乎是人生的失意的伴侶,“誰都遭遇過,卻又躲不開”,趙凡憂天憫人的習性又起來瞭,思維便蕩開去,想起天下人的遭遇來:

責任在心,登門勸說鬧離的夫妻和好,鬧離的夫妻卻硝煙早散,還秀起恩愛;賣瞭房子,房子漲價;買瞭股票,股市大跌;熬到晉級,剛剛超齡;見到夢中情人,面容憔悴得如同生人;還有熱情如火地向同事打招呼,換來一張死寂的臉;偏偏住在馬路東面,孫子就進不瞭公辦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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