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7 10:46:20
第二天,我睜開眼,看到瞭我熟悉的房間,我還沒有死。每個人的腳步聲都讓我心煩,我覺得他們來看我都不是真心,我閉上眼睛,對誰都不看一眼。夜裡,是老三守夜。他在我的床前放個小躺椅,窩在那裡似乎睡著瞭。他的呼吸聲很輕,輕到你以為他也死瞭。
幾個月前,我已經病的厲害,老三陪我去北京看病,看瞭半個月,醫生說:“這病治不好,你的腸道裡已經被腫瘤堵死瞭,就算喝水也很難流下去。”化療的時候,我難受的渾身顫栗,牙關咬緊,我沒料到此生還要受這樣的罪。可我想活著,像以往那樣,在我的院子裡曬太陽,到我的田裡看莊稼。可是老三卻說:“傢裡等著我回去給兒子辦婚禮,我先回去瞭,你要不回去你就自己待在這……”
我瞪著他,看到他的靈魂裡,你忘瞭我以前是怎樣對你的麼?你難道不會有老的那天嚒?
他們小的時候,所有的兒子都很強壯,唯有老三,多病多災,為人又靈巧會說話,辦事穩當,我就格外關心他。他有常年的慢性胃病,我經常留心哪裡有好的醫生,他的飲食也格外照顧。那會兒傢裡做生意,我都是讓老大老二去到處賣貨,他就留在傢裡做最輕松的活計。給他娶媳婦,我千挑萬選,要長得周正,要有頭腦,要會過日子。他的媳婦是我和老伴都看得上眼的,給聘禮時候也很舍得。雖然和老二傢房屋挨著,我還是給他蓋瞭好很多的房子。分田的時候,把他傢田地選在我的田附近,以便可以照應他。分傢的時候,把傢裡的唯一的拖拉機分給瞭他。為這事,老大那個蠢貨和他那個笨老婆很生氣,覺得我偏心,將我打瞭一頓,從此我全當沒他這個兒子。
唉,直到現在老大也沒有來看我一眼。
老二傢就分到一個櫃子,那還是我母親嫁過來時候的嫁妝。我從小就不待見他,每次看到他我就氣不打一處來,他遺傳瞭我和妻子兩個人的缺點,長得醜,沒腦子,還暴脾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十八歲時,我給他三百塊錢叫他去學糕點,他去學瞭一個月,全花完瞭,回來時說沒錢瞭。我解開皮帶將他抽瞭一頓,邊抽變罵:“你個敗傢子,三百塊,老子給你預防突發事件的,你居然全花完瞭。辦什麼事你能靠譜點?”不過,他的學習成績還算有點用,我雇人來造瞭個大爐子,我們就開始做果品。當年沒什麼競爭,我們也算賺瞭一筆錢,在村裡也算首富瞭。
可是老二自己出去單幹的時候,卻連爐子都造不好,果品不是烤糊就是夾生,賠瞭精光。直到現在他依然一事無成,就連我的醫藥費他都拿不出。他果然沒出息,我沒看錯。他表達孝心的方式就是天天來看我。但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半月前他又出門闖蕩去瞭,這不,聽說我不行瞭,又得急吼吼的往傢趕,不知道還能不能見我最後一面。
第三夜,我虛弱的睜不開眼睛,可我感覺得到是老四在守夜,他已經胖的走路都喘氣,他躺在床邊的小躺椅上時,我覺得躺椅要塌瞭。他是我最看重的小兒子,他長得好,隨我,也靈活懂變通,辦事最靠譜。不像老二那個死腦筋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不在意面子隻在意裡子,在村裡人稱鐵公雞,一毛不拔。
我送他去學廚師,他學的還不錯,但是回來居然開始說普通話,三天還改不過來,我給他照嘴一坡鞋,打的他嘴角流血。可他硬著脖子讓我打,拒不認錯。不過,打歸打,我還是張羅著給他蓋瞭全村最好的房子,娶隔壁村最美的姑娘。他結婚後,我們老兩口跟著他們住,但是矛盾越來越多,他的丈母娘離的近,一聽說小兩口拌嘴就來主持大局,生怕自己女兒吃虧,讓人不得安生。我決定搬出來,老四卻大聲嚷嚷:“如果你今天搬出去,以後你老瞭,俺哥出多少我出多少。你要是不搬出去,以後老瞭都算我的。”
我那時候身體還那麼硬朗,還有一傢之主的威風,怎麼受得瞭這樣的威脅。我於是在村東頭的菜地裡蓋瞭三間小瓦房,安安生生的過日子。每天一起床,打開門就是我傢的菜地,和老三傢的菜園。天氣晴朗的時候,就到地裡走走,我照顧這田地,這莊稼,日子從未如此舒服和美。那時候老三在傢做菜農,每天我也幫襯著。給黃瓜和豆角搭架子,留心每一種瓜果的長勢,施肥的時間,一一提醒他。老天爺,他現在對著我的痛苦視而不見,卻著急回去給兒子辦喜事!
後來老四要在村裡路邊開餐館,我的田有一塊在那裡,老三的也是。老三也想要我的田,老四也想要。我給瞭老四,因為老三越來越不像樣,一年也不去看我幾次,臂膀硬瞭,不需要老傢夥瞭。老伴覺得給老四天經地義,因為老四要開飯館,而老三要來幹嘛?她於是偷偷去勸老三把他傢的田也給老四。這蠢娘們!被老三媳婦罵瞭出來,從此,老三一傢越來越不上我傢門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