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埋在這塊麥田

2016-08-07 10:46:20

既然已經選擇瞭,我也就不多說瞭。老四當時在外地開餐館,委托我和老伴幫他們建餐館的房子。造房子可不是一件小事,我們老兩口操心瞭一整年,房子終於造好。老四全傢都回來瞭。他麻利的開始瞭他的餐館,還有麻將館。過年時候村裡人都回來瞭,連鄰村的人都來他這打麻將。我和老伴每次一有空就去幫老四的餐館洗洗刷刷。唉……雖然我們做瞭這麼多,不過,畢竟是老朽瞭,也沒有多大的助益吧。所以我這次生病,老四也還是堅持哥哥們給多少錢他給多少。

罷瞭,我作的我受。

第四夜,我氣若遊絲,然而這遊絲卻那麼頑強的繼續著。女兒趴在我的床前睡著瞭,她瘦瞭很多。她的鬢角什麼時候也這麼多白發呢?我記得她小時候那麼冰雪可愛,圓圓紅紅的臉蛋,晶亮的眼睛。像我有點優雅,又像他母親有點粗野,於是顯得那麼有生命力,那麼亭亭玉立。

她後來長大瞭,有很多人來說媒。十裡之外的一個村裡,有一個後生入得瞭她的眼。我一打聽,原來這後生論起來還算我們親戚,而且和我一個輩份,我就死活不同意。她比我還倔強,說:“我就是看上他瞭,你要是不同意,你以後就得找個比他好的給我。你找的到麼?”此後她竟然絕食瞭三天。我拗不過,隻好同意瞭。其實她眼光很不錯,那個後生雖有些靦腆,卻很忠厚老實,兩人一個開朗一個可靠,在村裡開瞭個雜貨鋪,生意很不錯。這些年他們都和和美美的,隻是女婿後來從屋頂摔下來,腿腳從此不太能使力,傢裡的重活也得女兒來做瞭。這都是造化啊,誰也預料不到的。

老四說,他的餐館少不瞭他,不能陪我去北京。我隻能叫女兒陪我去北京治療。現在隻是拿錢來續命。我年輕時候辛辛苦苦攢下瞭一萬塊,多瞭不起啊,不過我一直不聲張。此刻卻連化療的錢都不夠支付。我的錢花完瞭,接下來該輪到兒子們兌錢瞭。這時,女兒跟哥哥們打電話後,跟醫生說不想治療瞭,讓醫生跟我說。醫生老實的跟我說:“你的孩子跟我說瞭,不想繼續治療瞭。”

我說:“醫生,你怎麼能聽孩子的話呢,現在的孩子哪有幾個孝順的?”我堅持治療不肯回來。可是,女兒越來越疲憊,她跟我說:“爸,咱們先回傢過年,年後再來。”我知道,年後再也不會來北京治療瞭。。。餘下的日子我不過等死罷瞭。

思緒飄飄蕩蕩,像一縷幽魂。我又想起春節的時候,我的一個孫子,他已經長大,工作瞭。他假期結束,快要回去上班瞭。我想,路那樣遠,我死瞭,他會回來看我最後一眼麼?我為什麼不趁孩子們都在傢時候瞭斷自己呢,那樣大傢都可以送我走瞭。可是老伴把農藥都藏起來瞭,她說:你也活不瞭多久瞭,就不要在最後的時候再給孩子們添個壞名聲吧。

那天孫兒要走,來看我,說:“爺爺要好好吃飯,明年回來我還要再看到你。”

我哭瞭起來。我快要死瞭,要成為泥土,我為什麼還留戀活著呢?我隻想這樣日復一日的活下去。再看到我的麥田變成金黃色,我的菜園鬱鬱蔥蔥,我院子裡的梨樹果實累累。

第五夜,老二回來瞭,他守在我的床前。我看著他,第一次認真的端詳他的臉。這麼多年過去瞭,其他的孩子都變得臃腫或老態,而他,卻顯得最為年輕。是不是單純的人比較不容易老?他的鬢角隻有一點點白發,臉色雖黑卻自帶瞭股健康之色。他並不醜,隻是他身上有我老伴的特征,而那些是我最討厭的。他心地善良,但是他有著我的暴脾氣,沖動起來又有著他母親的愚鈍。對這個傢來說,他曾經任勞任怨,他的付出不比任何一個子女少,可我卻沒有給過他一個好臉色,這對他又何嘗公平?

他從未抱怨我。也許心裡怨吧,才會常年不回傢……我要是當初對他好一點,他會不會是我最孝順的孩子呢?我甚至不記得他最愛吃什麼。好像是羊肉面,對,我記得他有一回吃羊肉面吃的一臉滿足,笑的很開心。那大概是我三十歲時候,有一回傢裡做瞭羊肉面,一傢子圍在一起吃面條。兒子們比賽著誰吃的多,老二那天吃的最多。我以往都飲食有度,可是那天也破例吃瞭個肚子圓鼓鼓。那叫一個心滿意足。

我又想起,大概在我六十歲時候,上高中的孫女帶回來一捧新鮮荔枝。我當時在井邊,剛打上來一桶冰涼的水,把荔枝冰進去,過一會撈出來吃。我第一次吃到這個果子,一股清甜,我吃的笑瞇瞇的。

我總是恨老伴貪吃。零食,瓜果,她都會藏起來,沒人的時候自己偷偷享用。那年代,吃的少,雖然她年齡很大瞭,孫子孫女都好幾個瞭,好吃的也還是藏起來自己吃。漸漸的,她年紀大瞭,記性變得不好,藏起來很久都忘記吃。很久不登門的孫子,她終於舍得拿出來一些,結果一看卻早已腐爛瞭。她還愛吃肥肉,說隻有肥肉解饞。後來得瞭高血脂,醫生說再不能吃瞭。我雖然管的很嚴,不給她吃。不過,她還是會偷偷吃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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