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 微命運

文/喵達

一日，在讀民國臨花照水的奇女子張愛玲傳記，雖早知她天性薄涼，卻被她對弟弟的態度給震驚瞭。筆下“又美又沒志氣”的弟弟辦瞭本雜志，戰戰兢兢地找姐姐寫篇文章增加名人效應。姐姐在趕稿，隻說瞭一句：“我不能給你寫，你們這種沒名氣的雜志，會貶低我的聲譽。”字字絕情，隻給瞭一副插畫，弟弟回來倒老老實寫瞭一篇關於姐姐的文章。50年代，弟弟去找張愛玲，卻被同樣冷漠的姑姑告知已經去香港瞭，沒有一句離別，弟弟從公寓走出來卻已淚如滿面。後來，給姐姐寫信，可能信中流露出自己為結婚需要房子的願望，張愛玲不客氣地回答愛莫能助，一貫受姐姐排揎和拒絕的弟弟也隻能安安靜靜地承受。

我為這個可憐可愛的弟弟叫屈，立刻去網上搜尋他的故事，他叫張子靜，如同他的名字一般，繼承瞭父親與世無爭的懦弱性格，在天才姐姐張愛玲光環映照下顯得那麼渺小卑微，才華一般，運氣一般，先供職銀行後做起瞭農村教師，在上海14平方的陋室裡孤獨地過完瞭一生。如果沒有張愛玲，誰會記得這樣一個平凡的男子，忙忙碌碌，懦弱無能；可是因為姐姐卓越的才華，將他安靜的一生擾亂得成瞭漿糊，被迫回憶姐姐的瑣事，漠然的親情在回憶裡成瞭把尖刀割得鮮血淋漓。他一生未婚，父親因為抽鴉片敗光瞭傢產，決口不提他成親的事情，向姐姐求助買房未果，他的婚事就被耽誤下來，姐弟倆都是瞭無牽掛地走向瞭死亡的終點。一個有讀者的簇擁、媒體的吹捧、風流的韻事，另一個在偏遠的角落裡縮著，無親無故，就像玫瑰旁邊的小雜草，人們欣賞玫瑰時偶爾餘光瞥上一眼，誰會關心雜草的喜怒哀樂。有時候，造物者就是這般不公，血脈相同，一個給瞭才華橫溢，一個給瞭凡才凡骨，羨慕過後就是現實的落差。

我突然想到，小時候我看電視就不愛主角，一個個有如神佛庇佑，各種美女、奇遇、財寶、秘籍輕輕松松地落入瞭口袋。而那些可憐的配角們，有些也是帥氣十足，富有才氣，伸著脖子，卯足瞭勁頭才得到瞭一點點賞識：女主角的一絲垂愛，長輩的一點認可或者一些小小的地位，當然這些往往都是配角們花瞭大力氣，耍瞭心機和手段，等主角一回來，情況急轉直下，配角往往成瞭陰險小人，面目可憎。我當時就告訴大人，那些配角太可憐啦！小時候看神雕俠侶，人說一見楊過誤終身，我特別討厭小龍女，神仙眷侶的背後又多少不如你的姑娘們的眼淚堆積出來，孤孤單單地在江湖裡漂泊，沒有命運垂青的人就像隻小舟在浩瀚天地間飄蕩卻無停泊的港口，那種無助與孤寂痛徹心扉。隨著漸漸長大，我開始明白為何如此同情邊緣化的人物，因為我就是一個沒才華的小人物，就像上面說的張子靜，好在我沒天才姐姐，才沒對比得如此不堪。少年讀書需要挑燈夜戰，不如頭腦聰明的同學匆匆忙忙看幾遍就胸有成竹，一個題目偏隻會用繁瑣的算法耗時耗力；大學畢業找工作頭破血流在人才市場裡轉悠，不如頗有機遇和人脈的學生在哪裡都能找到金飯碗；結婚又找瞭一個平平常常的丈夫，吃穿用住都需要靠自己一點點打拼，“不勞而獲，隨遇而安”離我十萬八千裡。時運不濟，心存高遠，可惜僅有的技能才華讓你餓不死，卻不應允你吶喊“成名要早啊”，稀松平常，就像一句歌詞“平凡得路人中有10個似我”，歸根起來，就是小人物，凡命運，低才華外加大眾臉。我很能體會張子靜的心態，小時候羨慕姐姐比他會畫畫，會說話，能吃很多東西，在姐姐的水墨畫上加兩道黑杠杠或者遊戲中不聽話，年歲漸長發現才華天地間差別，不是用腳一蹦就能夠到的程度，也心裡踏實起來，對姐姐又敬又畏，接受命運的安排，這也是一般人的成長。人往往對於略比自己好的人最嫉妒，覺得不如自己，差距一拉開，反而心悅誠服。幼時，我對不公平的主配角待遇痛心疾首，該死的編劇寫這種爛劇本，可是平凡生活之路在眼前展開的時候，卻有瞭更深的感受。

第一點，所謂的天才，必定就要有付出，小人物平庸，除去一些運氣外，往往在主角努力的時候躺在軟床上睡大覺。比如天才的張姐姐很小的時候就讀《紅樓夢》或毛姆的作品，用敏感的小心臟去體會傭人間的勾心鬥角。而小子靜被爸比打瞭一個嘴巴子，惹得姐姐大哭要復仇，可是他卻轉瞭個身子踢起球早已忘卻這件事情瞭。又比如我愛的三叔，寫盜墓筆記的那個，設計離奇情節的天賦讓人嘖嘖稱奇，看瞭他自傳說早年也是看瞭無數的外國名著，提取瞭故事情節，足足模仿瞭兩三本爛梗，慢慢地小說才有瞭可讀性。寫故事這麼自然的三叔，練瞭好幾年的“鐵砂掌”，才練就瞭“下筆如風，挖坑無數”的功力。你看，天才的內功就是要小天賦加勤學苦練，在某個無人知曉的時刻忍受孤獨，才有一天破繭成蝶，捫心自問小人物們敢對自己狠點嘛。一日，和閨蜜聚餐，從她嘴裡得知她的某位朋友在界內取得輝煌成績，心生羨慕，遂問訣竅，答曰“狠”。這位兄臺每天必須跑2個小時，不完成不睡覺，每天飲食計算卡路裡，肉類1份，蔬菜1份，水果1份，都是計算得妥妥帖帖。我一聽，嘴裡嚼的牛排都沒味道瞭，沒這個狠勁還想脫穎而出。“不勞而獲”也是編劇寫寫，在現實生活中沒這種毅力和覺悟，還不如踏踏實實地過點安穩日子。當然天才除瞭苦練，還有上天給你的另一種考驗“命運的起伏”，愛玲就因為胡蘭成背負一輩子“漢奸之妻”，傢財萬貫有可能一夜間傢徒四壁，傢庭幸福美滿突然插瞭個“第三者”或者活蹦亂跳到一病不起，當然普通人也會遇到，不過沒有熱切的目光，秉持著忍氣吞聲也就過瞭“一個坎”，可是天才們往往心細如麻地把瑣事在心裡面消化和發酵，搞不得哪天就炸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