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8 22:58:21
文/下午百合
她坐在舞臺中央,隻是日常打扮。臺下是一群陌生的人,他們知道她是誰,而她不認識他們。這些人可以依次走上臺去,拿起她身邊的剪刀,剪下她衣服上的一小塊。有人試探地剪下裙邊,有人客氣地剪下邊角。有人懷著隱秘的心思,剪斷瞭她胸衣的肩帶。有人在破洞上擴大著破洞,有人心懷憐憫,避開綻露較多的地方。洋子的表情是平靜的,也可以跟觀眾互動,但絕不阻止他們。覆蓋著她軀體的衣越來越少瞭。
這部作品成為藝術史上有名的行為藝術作品,是小野洋子的代表作之一,也給她帶來人生的傳奇。約翰.列儂就坐在臺下的陌生人之中。他在那一刻狂熱地愛上瞭洋子,後來成為瞭她的丈夫和一生的靈魂伴侶。
在小野洋子的一生中她曾經多次表演這部作品。看到最近的一部,是已經老去的她,戴著眼鏡,很知性的樣子。她正低頭望著剪碎她衣服的人,好像那是她的一個孩子。小野洋子曾說,我第一次表演這個作品的時候,心裡滿是憤怒。當我最近再表演它,心裡滿是悲憫。
這就是這部作品打動人的地方吧!行為藝術是當代藝術中重要的一類,而如今看到的行為藝術多半被血腥,暴力,色情充斥瞭。我們看不到那些行為背後的東西。那隻是自我標榜和嘩眾取寵。
藝術的最終目的是抵達人們的心靈。而小野洋子的《切片》做到瞭這一點,她與觀眾用這種方式達到瞭互通,她把自己變成瞭藝術的媒介。不需要刻意表達什麼。一切都呈現在眼前瞭,哪怕是那些不露聲色的人,我們也可一窺他的內心。而洋子的內心也在她裸露的肌膚下面起伏。這一切是無聲的,但多麼有力!我們感受到一種張力呈現在舞臺上,在陌生人與洋子之間,在洋子的沉默裡,在剪刀剪碎衣服的咔嚓聲裡。
人們剪走的是什麼呢?他們可以帶走那些碎片。那本來就屬於他們。他們帶走的不是洋子衣服的碎片,而是他們自己內心的一部分。那也是在剪刀減下去那一刻他們全部的心。不是嗎?你心裡有什麼,就會拿走什麼。
這難道不是我們和這個世界的關系?我們來到這裡,兩手空空,我們能帶走什麼?當我們將要離開這裡的時候,手裡攥著怎樣的碎片。它完全取決於你內心有什麼。
這部作品要表達的另一部分,是作為媒介的洋子,她的外衣上其實全都是社會所給予的標簽,它們在剪刀下被逐個剝離,連最受保護的女性意識也不例外。有幾人有這樣的勇氣?在我們成年之後,還有幾個人敢於剝下那層“保護衣”,把自己赤裸在眾人面前?或許正是同為藝術傢的約翰.列儂看到瞭社會外衣下生動的洋子,才傾其一生愛上瞭她。
但是,這部作品還有更深層面的意義。所有這一切都是被悲憫的。不論是洋子還是剪下她衣服的人,還有看客。其實他們都在生命的同一個層面上絕對的存在著,沒有一個更好的他們,沒有另外一個時刻讓他們相遇。這難道不是最深的那一種感動?
“我們是誰?我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我們到這個世界來做什麼?”。留在空蕩的臺上是這個問題吧?
被除去外衣的洋子是否宛如嬰兒呢?被除去瞭外衣的你是否感受到自己才是唯一珍貴的存在呢?
剔除瞭社會強加給我們的,我們強加給自己的標簽之後,我們還剩下什麼?
是這樣的嗎?我們是活在外部世界的嗎?我們真的是活在房子,車子,頭銜,性別這些東西裡面的嗎?看看人們帶走瞭什麼樣的碎片,看看赤裸端坐的洋子就知道瞭。
事實是,我們活在自己的裡面。我們的內心有什麼,世界就給予什麼。我們的內心有什麼,我們就帶走什麼。當然,最終我們什麼也帶不走,我們把一顆心裝滿瞭,讓它成最絢麗的一個世界,再全部倒空。
其實,我們的人生在不斷地重復裝滿–倒空,倒空–裝滿的過程,我們的人生在不斷地更新,我們的心始終是新鮮的。
老年的洋子說她再表演這部作品內心的憤怒已經被悲憫所代替。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愛人已離開她而去。皺紋爬上瞭她曾經清秀的臉龐。她所說的“悲憫”,應該是對於這個世界,對於每一個人深深的理解,眷戀,寬宥,和愛吧。
當我們一無所有的時候,其實是最有力量的,因為我們走在隻有自己能夠書寫的人生。
帶著愛。
點評:看過一些行為藝術的作品,很多都令我感覺很不舒服,有的是看不懂,有的是直白到赤裸裸。這或許就是平凡人和藝術傢之間的區別吧,藝術指在表現,最好能夠直指人心。而行為藝術就是指在特定時間和地點,由個人或群體行為構成的一門藝術。行為藝術含4項基本元素,除此之外不受任何限制:時間,地點,行為藝術者的身體,以及與觀眾的交流。該藝術通常僅指視覺藝術范疇中前衛派或觀念藝術的一種,也就是藝術傢從藝術品後面走到瞭前臺,讓自己或者被創作者的身體成為瞭藝術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