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時代,小命運——評《許三觀賣血記》

2016-08-08 23:04:03

文/洱海扁舟

每當心中悲苦,常寄情於悲劇,悲劇由悲而壯,於痛定思痛之際使人超脫釋然,心靈得以凈化。昨夜看瞭韓國電影《許三觀》,想起原著其實是中國作傢餘華的《許三觀賣血記》,電影未能由中國拍攝,卻首先被韓國導演改編搬上瞭銀屏,時代背景被消解,悲劇色彩淡化,但仍然以一種感人至深的親情演繹令人嗟嘆。然終究意猶未盡,電影引起瞭我想要閱讀原著的強烈興趣,兼之大學時候讀過餘華的《活著》以及看過張藝謀拍的同名電影,對作者有先見的好感,於是連夜下載推送到Kindle。今整整一日,讀畢小說,悲嘆震撼之處果然又比電影更增十分。

人生苦難重重。身處一個止步不前甚至退後的時代,人物的命運則又更為多舛。每一個人都是一滴滴的水,被社會的洪流裹挾著滾滾向前,萬千滴水組就瞭洪流,然而單獨的每一滴水卻無法主導自己的命運,它能做的,也許也便隻有隨波逐流,或者,被拋灑到河岸上,碎裂、幹涸。

人民公社、大躍進、饑荒、文革、知青上山下鄉,許三觀處在發展尚處於探索階段的新中國,因而其命運的悲劇不唯其個人悲劇,傢庭悲劇,更是社會悲劇,時代悲劇。作為底層的小市民,他無法以更好的方式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隻好賣血。每一次的難關,不論是娶妻、賠錢,還是籌措醫藥費、應急傢用,他都通過賣血平穩度過。每一次賣血“成功”,許三觀都會神氣地去吃炒豬肝和溫過的黃酒,他視賣血為搖錢樹,然而人生靠著賣血而顛顛撞撞地前行,也不知是該為之悲,還是為之喜?而一個讓人靠賣血而勉力支持的時代,又是怎樣的一個時代?幸運的是,那個時代,已經成為瞭歷史。

賣血,這個動賓結構的詞匯給人以無奈和心酸之感,然而在那個特殊的時代背景下,許三觀的賣血也透露出溫情。通過一次次的賣血,我們得以看到許三觀這個卑微的小人物怎樣散發出他生命的亮色。他狹隘,請許玉蘭吃瞭八角三分錢的東西便要她嫁給他;他愛面子,因耿耿於懷許一樂不是其親生的而在一樂闖禍別人來抄他傢時候袖手旁觀;他自私,他用賣血的錢帶著全傢去吃面條而唯獨不帶一樂。然而,每一次彰顯其人性的缺點之後,他又終究展現出寬容、善良、有責任感、無私的一面。就像許玉蘭被批鬥時他送的飯,表面上全是米飯,而米飯裡面,卻藏著紅燒肉。許三觀的形象,也豐滿而真實起來。人,從來也不是非黑即白。

也許是苦難給予的共鳴,書中觸動我的細節太多太多。許一樂在兩個爹都不想認他想要離傢出走時,許三觀一面罵著他,一面卻又刀子嘴豆腐心,終究去帶他到勝利飯店吃瞭面條。許玉蘭被批鬥,有人要求傢裡也要批鬥,許三觀便開瞭個傢庭批鬥會,卻在批鬥的同時表現出瞭自己的擔當和坦誠。饑荒時天天喝粥,許三觀煞有介事的用嘴巴給三個孩子和老婆“炒菜”,紅燒肉和清蒸鯽魚被他繪聲繪色地“炒”著,以一種畫餅充饑的方式消解對食物的渴望,讀來雖有趣,卻滿含心酸。高潮部分是許一樂的病倒,不論是許二樂連夜在風雪中將哥哥送回的兄弟深情,還是許三觀一路賣血到上海,血氣不足冷的直哆嗦,暈倒在醫院差點把命都賣掉的父子之情,都讓人扼腕長嘆。況而與前文許三觀甚至不想認一樂是兒子形成鮮明對比,他的父親形象也隨之愈發地偉岸高大起來。

書的結尾,進入改革開放的時代,許三觀一傢過上瞭富足的生活。與《活著》對比,這個結局已然太過完滿。隻是最後的一個情節,年邁的許三觀為瞭吃炒豬肝和黃酒而決定再去賣一次血,然而就在這一次他遭受瞭巨大的精神上的打擊,年輕的血頭否定瞭他的血,說像油漆一樣沒人再要,許三觀,已經老瞭。悲涼的味道又似乎在一個完滿的結局中飄蕩開來。

讀後記:

人在沒有波瀾的生活裡,是看不見命運的。隻有在人生的最頂點與最低處,強烈的命運感才會襲來。

活到最好的時候,喜歡把一切推給命運,不過是想去神化自己有福氣。活到最倒黴的時候,也願意把所有歸咎於命運,隻是想暗示自己這一切必然要來。在厄運連連的日子裡,拿命運來說事,可以讓一顆苦難的心暫時安靜下來。

當然瞭,命運也未必總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譬如,有些東西追逐一生也得不到,有的人一輩子都逃不開,也是一種命運。這時候的命運感,其實是一種無力感。因為,追到後來,你沒瞭力氣,躲到後來,你沒瞭方向。於是,隻好在心裡苦苦地喊一聲:蒼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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