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8 23:05:26
——選自《想對這個糟糕的世界說點什麼》
親愛的世界:
又到瞭與你交談的時間。
現在是晚上8點整,耳機中傳來猛烈的音樂聲,過往的人們一個個一群群掠過我身邊。在這個僅十萬人的小縣城,他們和我一樣戴著耳機奔跑,揮汗如雨。作為十萬分之一,我邁動雙腿,迎著一排又一排昏黃的路燈,開始瞭鍛煉之行。
微風吹過,路邊的草坪上幾位少女坐著,竊竊私語,時而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草坪上的樹變得灰暗瞭,但幾個小孩子在樹下笨拙地跑動嬉鬧。
這就是屬於你的世界!
這就是洗去工作洗去利益算計洗去一地鉛華後恢復本來面目的世界!
真的好美。
手機在發出恭喜我跑完5公裡的語音時,我剛好停在傢樓下。我的傢在六樓,抬頭望去,燈亮著,傢人已經回來瞭。不知你是否能體會那種感覺,遠遠就能看見自己傢的燈亮著,那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明亮,那是一種沉默的歡迎,是一種熟悉的擁抱,告訴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可容納自己的歸宿。
真的好美。
其實很久以前,大概人們就已經這麼鍛煉瞭。而我從小到大,傢裡的燈一到晚上也一直這麼亮著。隻是我沒有發現而已。這實在是一件令人深思的事兒。我可以為這個世界的不公平不公正感到絕望,可以為這個世界的冷漠和暴力感到憤怒,卻沒有正眼看一下自己的周圍。其實我所活動的范圍不會超過10平方公裡,假如以我的傢為圓心畫一個圓圈,就可以清晰地定義出我的世界,它就是這麼小,我也是這麼卑微,我有什麼資格來為你的現在和未來感到擔憂呢?
假如瞭解你隻是為瞭擁有談資,這個過程本身就是虛妄的。假如瞭解你是為瞭提升自己,我還不明白提升的目的和意義。再假如,瞭解你是為瞭拯救你,口氣未免過於狂妄。而我的少年時代一直以心懷天下為榮耀,有時隨意翻翻舊時的文章,滿篇皆是稚嫩的憂患和莫名的偏激,冒著濃濃的書生意氣。如今讀來竟然變成瞭一件可笑的事兒。
對不起,我收回我的榮耀。
我現在想做的不過是治療自己,拯救自己。說得坦白一些,我不過是想讓自己快樂起來。我記得在大學時有位老師講過,我們的人生其實是一個圓錐,小時候老師天天和我們講理想道德,讀高中時天天和我們講成績以及前途,到瞭大學,天天和我們嘮叨的唯有如何就業。而我們現在所做的,就是把小時候關於科學傢以及解放軍的夢想全盤否定,仔細考慮如何在社會上有臉面地活著。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荒謬的事兒。再荒謬的事兒如果變成現實,我們就必須嚴肅對待,否則下場很慘。所以,我要快樂。
快樂有很多硬性的條件,比如被獵人追趕的動物是快樂不起來的。在我小的時候,村子周邊山上有一種動物叫“跳子”(請原諒我並不知道它的學名)。我曾經見過它的模樣,它被打死後高高地掛在墻上,像極瞭澳大利亞的袋鼠。據獵人介紹,這些“跳子”傻得很,一旦走投無路,就會一頭紮進草叢中,留個屁股在外面。獵人對準它的屁股就是一槍。
小時候我並不明白“跳子”為什麼會一頭紮在草叢中。現在我明白是恐懼促使它們這麼做的。隻要眼一閉,至少可以得些安全感。
我們的身後是否也有獵人?走投無路的時候我們是否會像“跳子”那樣捂著眼睛裝作什麼也看不見?
我們現在應該慶幸的是,還沒有人對著我們的屁股來上一槍。
人比動物要復雜。因為人是高等動物。人會思考。但在我以為,思考對於人類中的許多人也是極為奢侈的事兒。有時候,我們有許多莫名其妙的想法,想法並非思考,甚至僅僅是腦電波不規律的波動。想法與思考,就好像聰明與智慧的區別。聰明的人懂得如何為自己謀利益,智慧卻隻能教會我們如何與這個世界相處。這其間還有一群人,既不思考也沒有想法,他們總以為自己受盡傷害受盡不公平的待遇,總是像祥林嫂那樣逢人就說:“如果我的阿毛還活著……”
這群人有一個統稱叫作“受害者”。他們也是快樂不起來的。除非遇見一個比他們更悲慘的人,這時他們倒會心中一陣輕松。哎呀,原來我還不是最慘的。哎呀,原來,這個世界還有個倒黴蛋比我更晦氣呀。
親愛的世界,我不是他們中的一員。但我也不比他們強多少。我的文字看上去很消極,有自怨自艾之嫌,是因為我始終知道這個世界的陰暗以及自身的無力。這實在是值得警惕的陷阱,我們已經習慣瞭理直氣壯的埋怨,仿佛罵你幾句自己就變得高尚起來,就是正義的夥伴。這種扭曲的任性讓我們快樂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