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點兒什麼？

文/寬窄

從小做著所謂作傢的美夢，想象著仗筆為馬縱橫天涯，光芒萬丈萬人矚目，小時也確實寫出過一些略略討人喜歡的文字，卻越大越發現，竟然沒有內容能寫。

寫點兒什麼呢？

寫自己？最最熟悉的，應該最好寫。可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還怎麼拎得清？又牽扯到愛恨情仇，沒有暴露癖恐怕好難赤裸裸剖開自己的內心向人展示，以難免尷尬。得得得，還是略藏一藏好些。

既然自己拎不清，那就寫朋友同事？為群眾發聲，講述老百姓身邊的故事？可是，傢傢有本難念的經，連自己的事都搞不清楚，還想理清楚別人的？再者，寫字嘛，難免投入感情，感情分好壞，寫出來，感情好的看瞭自然好，不好的？以後還要不要見面？還要不要出去混？想想張愛玲把親戚得罪個遍，就更生怯瞭，很難說不會寫字沒及上愛玲萬分之一，反而把親戚朋友得罪個遍，實在劃不來。

寫積極向上？積極向上的政治正確，又雞湯，人人有需，人人可自取，不至於討人嫌吧？可是自己價值觀都還在培養之中，也難說得上多麼地正正正，怎麼去立？隻恐雞湯熬不好，夾著生，摻帶著血，不知多惡心人，隻能讓人聞湯而逃瞭。

寫哀鬱深沉？寫點兒人人都有的小陰鬱、小暗黑？總有認同點，會更好賣些？怕就怕剎不住，一黑黑到底，直接沉到谷底，再自己陷進去，掉進哀鬱之淵，縱然得到認同也得不償失瞭。

寫美？藍天白雲花兒對我說你早，帥哥美女伊人獨獨癡情你，至少騙騙廣大少女的眼淚咯？隻可惜自小並不愛糖，膩膩歪歪，實在難以承受。就算強逼自己去甜甜甜，奈何自身醜相，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態度可是從未感受過的，難免偏失吶。仰天長嘆，清淚雙垂：蒼天呢，大地呀，下輩子給俺高點兒的顏值成不成？成不成啊啊啊？……

寫醜？倒是從自身實際出發，應該得心應手。隻恐看官們平日已經受夠恐龍們，本想文章裡尋點解脫，還要再看到亂七八糟醜態百出，還不得馬上跑得遠遠的？

……

哎，人生艱難！想來想去，竟然真是一無可寫，最後寫成這麼個不知該寫點兒什麼的寫點兒什麼……

點評：這叫出師未捷身先死，如果說這是調侃自嘲的話，那還真說出瞭許許多多人的心態，但就怕一語成讖，結果自己真的掉到瞭陷阱裡。人生本無常，也無現成的寬敞大道等著我們，我們要做的是給自己選擇一個方向，哪怕是嘗試，然後卯足瞭勁，不斷地精進。如果我們不嘗試，不經歷怎麼知道自己可以做到怎樣的程度，生活首先不能給自己創造無所不在的假想敵，那意味著自己走哪一條路都成瞭死路，還有什麼比這更悲哀的嗎？那種絕望的頹廢讓人初看仿佛是看破一切，其實是不敢開始、害怕失敗、偷懶的借口。

引用連嶽《人人都會寫文章》裡的幾段話吧：

“我想寫點什麼，但我又不知道寫什麼才好。”這種想法困擾瞭很多人。

在現實中，確實見到許多人，寫幾句話都得憋半天，憋完還是病句。

這不應該。文字的出現，原本是為瞭記錄口語。也就是說，隻要你會說話，你就會寫文章。

文章應該人人會寫。是什麼，讓文章變成這麼難寫？

我想到一件事。有個小孩，我對她第一篇文章印象深刻，也就剛上小學，真有點天分。到瞭高中，語文老師是安妮寶貝的粉絲，作文語言風格類似於安妮寶貝的，容易得高分。這孩子的風格不是，也學不會，很挫敗。以後估計也就不愛寫文章瞭。

安妮寶貝的文字取得瞭很大的市場成功，語文老師粉絲必然不少。但把她作為唯一的標準，許多孩子就不會寫文章瞭。

很多時候，不是你不會寫文章，而是你寫不出你認為的“標準文章”。下筆之前，滿腦子想的是：老師想要什麼？媒體社論是怎麼寫的？主流觀點是什麼？大多數人的想法是什麼？——結果就是下不瞭筆，最後以為自己根本不會寫文章。

我怎麼想的，我怎麼說的，我就怎麼寫。按這路徑，你會寫文章，或許寫出來有些混亂、囉嗦，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也不合他人的喜好，但那是文章，而且是你真實的想法。它說不定就有某句觸及他人的痛點，得到很多贊。

中文就那幾千常用字，小學就過關瞭。一些基本規范也不難：標點符號別亂用；整齊一點；適當留白，方便閱讀，不一段到底；重復的話刪掉。一篇文章就成形瞭。

教育、書籍，甚至書寫工具，原來都很昂貴，寫文章是少數人的特權，傳統中還刻意拉大瞭口頭與書面的距離，使人覺得，寫文章是很可怕的事，一般人做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