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9 21:44:09
文/薺麥青青
無論“傳奇“兩個字以什麼樣的方式和標準被定義,但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張愛玲絕對堪稱傳奇。她的作品,一直被視為天才之作,雖然跨越漫長的歷史風雲,仍粉絲無數,熱度不減。她的感情生活,也始終如一部偶像大片,跌宕有致,觀者如堵。
她的小說風貌奇崛,搖曳多姿,但她的文字很少有溫暖的調子,冷靜、自持、涼薄,不乏幾分揶揄的色彩。她願意樂享人間的一切美好,但這個世界在她眼裡並不是一個可以供她肆意取暖和無限依靠的地方,所以,你看她那張最有名的旗袍照,斜睨著眼睛,有幾分驕矜與凌傲,似乎拒人千裡之外,但這樣的防禦姿勢不過是她與世界隔閡的距離而已,那段距離,懂她的人,輕輕一邁就過去瞭;不懂她的人,則永遠是無法逾越的天塹。
她的祖母是晚清重臣李鴻章的長女,祖父張佩綸則是清末名宿,這個顯赫的傢族給瞭她尊貴的身份,優渥的物質生活,卻未能給予她如凡俗傢庭一樣的愛與溫情。自小她便在疏離、冷漠的氛圍中長大,一個女孩子需索的一切,比如母親的擁抱,父親的嬌寵,其樂融融的傢庭關系,她渴望的關註,她貪戀的眷顧,在她整個年少的階段都是極度匱乏的。她像一顆孱弱的小苗孤單地成長,沒有足夠的雨露與陽光,不安定的生活讓她變得早熟和敏感,見慣瞭世人的冷眼與世事的無常,但她始終保持著倔強的姿態,她不願意讓人窺見她童年的陰影,她更不願意讓人探知她心底愛的空洞,於是,你看到的她,一直驕傲如初。
著名心理學傢武志紅說過,“愛情是童年的一次輪回。如果一個人的童年,是在充滿愛的、健康而和諧的傢庭環境中度過,則在未來的情感中,這個人多半會擁有健康地去愛別人的能力,反之亦然。”除非她具有極強的自救能力,並為此付出脫胎換骨的努力,或者獲得外界巨大的支持和體恤,才能讓自童年開始便已欹斜的愛的天平得以有效矯正。張愛玲的早慧讓年少之時的她便已鋒芒乍現,尤其在一系列作品橫空出世,震驚瞭整個上海灘後,她耀眼的光芒更是令人目眩不已。這時不期而至的愛如一束強光照亮瞭她的生命。
那位翩翩佳公子胡蘭成絕非等閑之輩,當年也是以一支生花妙筆連同反戰言論贏得瞭汪偽政權的賞識,成為替其搖舌鼓噪的禦用宣傳部長,當張愛玲以一部部傳奇之作在上海灘掀起瞭巨大的驚濤駭浪後,胡蘭成竟也被裹挾其中,成為一名趨之若鶩的仰慕者。男人對女人的賞識點除瞭美貌的共識外,側重點還是有所不同的,比如當年的胡蘭成更驚艷於張愛玲的曠世奇才,如果一個女人不恃其美貌和賢德,而是以男人向來喜歡拿來說事的才情驕之於世的時候,這何嘗不是女人最性感的武器?於是,他主動去拜訪她,盡管吃過閉門羹,但幾個回合下來,清高如她,也難以抵擋才貌俱佳、舌燦蓮花的胡蘭成如火的熱情與似水的柔情。她謙卑地說,“見瞭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心是喜歡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智商向來拯救不瞭情商,但愛情來臨的時候,她寧願耽溺其間,一晌貪歡。惺惺相惜的兩個人最終結婚,是在他與第二任妻子離婚後。
胡蘭成後來因為漢奸身份逃亡,但流亡路上,“舊疾”復發,艷遇不斷,張愛玲聽說後千裡尋夫,讓他在諸多糾葛中做一抉擇,但胡蘭成竟不肯,隻是說,“我待你,天上地下,無有得比較,若選擇,不但於你是委屈,亦對不起小周。”一忍百忍,仍是這般不堪。在回去的遊輪上,面對著浩浩的江風,滾滾的波濤,她終於可以讓自己放肆地慟哭。世人隻愛戴和膜拜她絕代才女的身份,但那一刻,她隻是一個愛斷情殤的無助女子。而一個女人的萬念俱灰,往往是從一場愛的浩劫開始。
她原想拼將一世休,日日與君好,但怎奈他朝秦暮楚,旁逸斜出。痛定思痛,她終於給他寫信,信上說,“我已經不喜歡你瞭。你是早已不喜歡我的瞭。這次的決心,我是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瞭。”
感情如此濃烈之人,是不給自己任何轉圜的餘地的,是非清楚,愛恨分明。慣於在愛情中口是心非的女子,說分手多半是為瞭被挽留,但此時的張愛玲去意已決,與其殘守一段業已千瘡百孔的感情,不如慧劍斬情絲。清醒有時亦是一份殘忍,隻不過,她將凜凜的刀鋒對準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