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落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

2016-08-09 21:54:04

那天回去,我失眠瞭。從那以後,我開始有事沒事打電話回傢,我知道,等我長大瞭,父母就老瞭。

22歲,大學

長到20幾歲的年紀,我回到傢裡的工廠實習。我總算開始聽我爸的話瞭,這讓他多少有些欣慰。

在廠裡,我註意到瞭業務員小胡。他到兩年瞭,總是很勤快。曾經我無聊陪他一起出去跑業務,他兩手托著樣品,一傢商店接著一傢商店地屢受白眼,而他隻是汗流浹背,保持有禮貌地笑著。

在飯局上,觥籌交錯,他卻被東北來的客戶一個勁地灌酒,而他做得最多的是倒酒、倒茶、遞紙巾、叫服務員、開酒瓶,還有強顏歡笑。毫無懸念,不勝酒力的他醉得一塌糊塗。

我送他回傢。車裡靜悄悄,隻剩下呼吸聲。我順手開瞭音響——張國榮的《取暖》。他聽著,自言自語,斷斷續續地說起這首歌,他說他上學的時候也不覺得好聽,不過出來工作以後就覺得挺好的。

他轉過臉,看著窗外。路燈投射過來的光一道一道地刷過他的臉龐,天上掛著冰涼的月亮,黑暗裡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紅脖子紅臉大聲跟著音響大聲唱著:你不要隱藏孤單的心/盡管世界比我們想象中殘忍/我不會遮蓋寂寞的眼/隻因為想看看你的天真/我們擁抱著就能取暖/我們依偎著就能生存/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間……

他的聲音顫抖,卻又沙啞地壓抑著。

他說,開下窗。

我剛剛一打開窗,風便兇猛地呼嘯而入,但最讓我措手不及的不是風聲,而是他的哭聲。

他哭得撕心裂肺,徹頭徹尾。他把臉埋在手上,淚水從他手心裡漫出來……

不知過瞭多久,差不多到傢的時候,他哭累瞭隻剩抽泣瞭。他紅著眼睛,在小區花壇邊的水龍頭用力地搓著臉,然後抬起頭問我,還看的出來嗎?我說有點。我知道他老婆還在等著他。

他甩甩頭試圖讓大腦更清醒一些,用力挺直瞭腰桿,扯瞭扯衣服,用紙巾把臉上的水擦幹,咳瞭兩下,然後深吸一口氣,挺起胸口來,對我笑瞭笑,提著包上瞭樓梯。

他疲憊的腳步聲消失在黑夜裡。

我面前這棟老舊的樓房,它陳舊得甚至沒有一盞燈。我想他馬上就要回到那個簡陋卻溫暖的地方瞭。他的脆弱不會讓自己的老婆看到,他仍是一個身高一米八的大男子漢。在他年幼的孩子面前,他依然頂天立地。

我想,在所有情感的成分裡面,隱忍是最深刻的成分。我們可以為瞭親人奮力奔跑,甚至,不惜總在跌傷,再爬起來。

這一年我23歲,曾經,在學校經常逃課玩遊戲不想上學的我,總覺得正兒八經努力的生活離我很遠。但疲憊而努力的他,讓我直面瞭人生的真相。我不知道生活於他意味著多大的壓力,現實是怎樣的寒冷,以致於他喝醉以後,聽瞭一首沉悶的《取暖》就能哭得像一個孩子。我想起他面對客戶的時候手有意無意地遮住襯衫上沒有紐扣的扣子,想起他提起傢人時,開懷笑起來的樣子……既為他心酸,又為他感動。

後記,未來

我想,終有那麼一天,我也會為人夫、為人父。為生計奔波,為理想顛簸。而長成一個一肩扛起責任的男人,也許人的一生當中,需要承受的東西太多。而那些生命裡最重要的傢人,總會成為催促我們成長的動力。

我曾經以為活著就是每天看太陽東升西斜。隻是歲月總會領著我們一路前行,自然就生落成一個大人。可遠遠不是,那些生命中的陌生人,給我們當頭棒喝,讓我們瞬間成長。也許他們經歷的,我們終有一天也需要經歷;他們面對的,我們也終有一天需要面對。

我記得我曾經看過劉亮程的這麼一段話:“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

如果我可以和他們一樣,為瞭親人而忍耐,忍耐那些生活當中所有劈頭蓋臉的風霜雨雪,忍耐著所有世事艱險。而後,依舊堅持,依舊感恩,依舊奮鬥。也許那樣的男人,才算是真正的成長與成熟。

附:《一生中落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是雜志約稿,經《女報時尚》的編輯微卡(新浪微博:@littlevega)修改過,凡是不同的地方,都是她修改的,下面的是原版。

生活的樣子

關於生活的樣子,在年少時,是在心裡懸而未決,說不清道不明的一個謎題。

在我初中剛剛回到父母所在的城市時,住進瞭一個陌生的小區。按照規定,出入都要帶一張門卡,在門口的感應器上刷一下,欄桿才會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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