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9 21:54:04
文/裡則林
15歲,初中
保安就是保安。沒有什麼比這更能詮釋我當時的心情瞭。15歲那年,我們搬進瞭一個陌生的小區。相比住得離學校遠,出入都要帶門禁卡更讓吊兒郎當的我頭痛。
每次走到門口,我就會忽然彎腰直接從下面鉆過去。然而這時候,我曾經最痛恨的人之一總會忽然速秒出現擋在我跟前——門口保安。他一副我欠瞭他八百萬還沒還的樣子讓我出示業主卡。本來無傷大雅的事到瞭這裡卻讓我莫名生厭。我常常漫不經心地說出門牌號,然後還以鄙夷的眼神大刺刺地離開。
嬌生慣養、傲慢無知,我和所有生活優越的少年一樣,不知道什麼是尊重。
有一天,我又忘記帶門卡,他照常攔住我。我忍不住破口大罵,把平時積累的不爽一並奉還。保安大叔憋紅臉,禮貌地和我解釋這個是規定。他嘮嘮絮絮一堆道理。我看著他,隻覺得他就是那種有點小權利就要用盡的小人。我看著滿頭大汗的他,我嘴裡隻蹦出瞭兩個字——傻冒。我鄙夷地看瞭他一眼,然後徑直走瞭進去。這一次,他杵在那裡一動不動。我內心有一種打敗他人之後的暗爽。
越不想發生的事情,越會發生——我覺得他站在那裡,就是用來印證墨菲定律的。他越是擔心業主不帶門卡,就越多人不在意門卡這事。
在某天下午,樓下尖銳的謾罵聲吵醒瞭午睡的我,望下去,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正指著那個保安大罵著,面目猙獰,毫無素質可言。我看到保安大叔無助地嘆著氣向四周張望,眼裡滿是委屈和無奈。站在灼灼的烈日下,在沒有一絲風的炎夏裡,穿著制服,汗流浹背。在吹空調都嫌不夠解悶的夏天裡站立著。原來他一天要承受許多次這樣的謾罵,而我,卻也是其中一個。我的心裡有說不出的內疚,生硬的不安讓我不自主地下樓。
那天我特意帶瞭門卡,還在門口的超市買瞭兩罐可樂。進門的時候我假裝若無其事地說,那天不好意思啊。保安撓著頭笑笑,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我把可樂給他,他一開始不肯接受,然後又接過瞭放在一邊。自那以後,那個保安每次見我都對我笑。
在那之後熱熱鬧鬧的春節就來瞭,我站在陽臺上貼對聯,發現保安大叔依然在站崗。因為小區放爆竹的事情,勸說業主幾句的他又在挨罵。冬天很冷,那天下著雨,他一個人站在小小的亭子邊,時而抬頭看天,時而往遠處呆望。保安臺沒有電腦也沒有電視,他就這麼一天天無聊地站立著。
我皺起瞭眉頭,那天的保安大叔,定格在瞭我那時年少的記憶裡。
我想,他一定也有自己的父母、孩子、愛人。我才發現,原來一個人隻要為瞭傢人,可以這般堅持地站過一個又一個的炎夏與寒冬。
從那一年起,我有瞭隨身攜帶門卡的習慣,盡管後來多次搬傢,但我總能在不同的人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17歲,高中
初中畢業以後,我便離開瞭父母。在陌生的城市讀起瞭高中。
在那裡,我常常三餐不定。有時隨便就在路邊解決溫飽問題——有個山東煎餅的小攤我經常光顧。
我記得賣煎餅的大叔有個小男孩,他每天下午六點會準時到他爸爸的小推車那裡。有時在一張塑料凳上面寫作業。有時在玩樹下的小花小草,有時困瞭就枕著小書包在手推車旁的一塊硬紙板上睡覺。
這樣艱苦的日子,讓這個應該還在幼稚園無憂無慮玩樂的小男孩早早成熟,不吵不鬧。
有一天晚上我路過那條街,發現那個煎餅的小攤被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大發雷霆,指著不小心將面糊濺到他身上的小男孩的爸爸謾罵。小男孩的爸爸很窘迫,一個勁地道歉,臉上盡是無奈和委屈。我透過人堆看到瞭小男孩,他被人群包圍著,眼裡滿是驚恐和無助,他緊緊地抓著爸爸的衣角。
後來中年男子罵舒服瞭,終於走瞭。
人散後,他爸爸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凳子上。也許是感覺在兒子面前丟臉瞭,也許是心酸和委屈。小男孩的爸爸撫摸著小男孩的頭,嘴裡大概說著一些沒事的話。
我本來想順便多買一個煎餅,走上前卻看見那個小男孩爬到瞭爸爸的腿上,他用小手拍著爸爸的背。突然,小男孩的眼睛竟然一滴一滴地流出眼淚來。小男孩咬著嘴,也許在努力忍著,不讓爸爸發現,手不斷交替著擦自己的眼睛。
那一瞬間,我被心酸淹沒。小男孩癟著的嘴和滿眼恐懼的眼淚像一記拳頭砸在我心口。
我想起瞭我忙碌的父親,我們總是很少交流。哪怕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我也不曾像這般拍拍他的背,說說鼓勵的話——那樣顯得很別扭。我們總是很間斷的對話著,甚至連照面都不打。在體恤父母方面,我甚至連一個小男孩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