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9 21:54:12
街上沒燈,前景不明,他們順著路邊的梧桐樹盲跑,像是在鐵軌上飛馳。奔跑中的李珂感到冷風從耳旁割過,吹來前所未有的安心。他聽著她的喘息聲,與自己頻率相同。那一刻,他忽然認定她是堅定的車頭,值得信賴,就算脫軌,他都緊緊追隨。他篤定的很,比確信她傾註的愛遠遠多過自己的還要篤定。她的愛讓他堅信,無論在黑暗中奔跑多久,前方總還有一個站臺在等候。
但生日過後前女友就隱匿起來,杳無音訊。李珂懶得找。日子沉寂瞭很久,在李珂意識到時她已用短息告別,帶著當初帶來的一切徹底消失。
坦白地講,後來李珂確實過得比以前開心。心懷夢想,他對每一個明天都抱著期許。他苦練書法,手寫多封書信以鑒真心,將它們寄出時懷揣著親手發射火箭般的激動。即使火箭最終沉沒進宇宙,即使他從沒等到回復。性格急躁的他後知後覺,原來自己在等待上是有天分的。他覺得在愛情裡,等待太尋常瞭,隻要是真誠的期盼,耐心和時間都是最廉價的成本,兩者皆可拋。他當然也破費送出過一些禮物,全是集思廣益收集來的泡妞的結晶。女神很客氣,收下一個照相機,其他物件如數返還。
他仿佛受到鼓勵,嘗試約起女神,多次未果。有回終於得到曖昧的答復,他為之振奮,激動得像是重獲瞭新生。嘔心瀝血地策劃約會,期間食不知味、魂不守舍,仿佛生命所有的意義就是與她見面。
他做足瞭準備,約會當天穿戴得格外隆重,但由於興奮過度,遺落瞭錢包。
值得慶幸的是女神到底沒有出現,李珂坐瞭通宵後失落而歸。
他追進瞭一片沼澤,幾個月過去未取得任何進展。朋友們見其狼狽,勸說放棄,有些姑娘生來就住在城墻裡面,可以隨時出來,就是不準別人進去。
可他尚在興頭上,哪裡聽得進去?還一意孤行地辭掉工作,單槍匹馬追隨女神漂去瞭她老傢北京。
李珂一降落北京便不停咳嗽,日日夜夜地咳,咳出瞭支氣管炎。他想在生活穩定後給女神一個驚喜,抱著恙體偷偷在她的住處三元橋附近租瞭單間,每天天沒亮就外出尋工。
將近過年,整個世界都心不在焉,他奔波勞苦,可工作一直沒有著落,每天得閑就去朝陽公園瞎逛,偶爾看到新人拍婚紗照,一看就是一下午。
有天他在外逛得晚瞭,回傢時發現地鐵早已下班。他嫌坐出租太貴,選擇步行回傢,順路鉆進一傢小飯店吃晚飯。店裡的豬肝炒得不錯,他餓得不行,貪嘴吃瞭好幾盤,到傢後開始上吐下瀉。起初他隻道是尋常腹瀉,幹脆坐睡在馬桶上。直到凌晨時分,其他內臟都翻滾起來,實在是疼痛難當。他爬遍公寓,無人幫助,室友們都已放假回瞭傢。他悲憤地想到自己即將因幾塊豬肝喪命,萬念俱灰之際想起女神,感嘆出師未捷身先死。而後立即撥打給她,再不考慮尊嚴與想要帶給她的驚喜。
撥通後李珂等瞭八秒,女神在一片喧囂中和他說上話。
他說,喂喂,你聽得到嗎?我是李珂。
他忽略聽筒裡塞滿的嘈雜,繼續說,我現在在北京,其實本來不想找你的,但是我現在有點麻煩,想見你一面,可不可以?喂,你聽得到嗎?方便的話能不能幫我叫急救車?我覺得自己快死瞭。
他把話筒拿開,捂著嘴猛咳一陣,感到身體痛到麻木。他貼近手機,虛弱地說,我就住在你傢附近,現在情況很糟糕,可能等不到你瞭,你要知道我愛瞭你很久,你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你聽得到嗎?你是我的夢想。
他說完便開始流淚,側躺著聆聽另一邊的歡呼與瘋狂,眼淚從眼角滑上手機,淌到地板上。
直到眼淚默默匯聚成小水泊,才等到女神說話,你剛剛說什麼?我現在住在廊坊啊,而且我又不認識你,神經病!
李珂等到天亮才起得身,一顰一笑都得小心翼翼,生怕驚擾出消失不久的疼痛。試探片刻覺得自己恢復瞭,說是恢復,其實更像是重新活瞭一遍。
過年前他回到上海,朋友們替他接風洗塵。
喝上幾杯,他晃著腦袋說,我現在是徹底解脫瞭。
恭喜恭喜。大夥紛紛舉杯表示祝賀。
他不停地喝,一瓶接著一瓶,喝得在座眾人面面相覷,意興闌珊。隻見他吹完一瓶啤酒就摔坐到桌下,哇得一聲吐一地,眼淚跟著飆出來。大傢心裡有數,趕緊安慰道,有些東西該放就得放,放下瞭還輕松一些呢。你一個大老爺們別再跟個不長眼的女人一般見識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