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的哪門子情

2016-08-09 22:05:27

文/薺麥青青

中國人素來恭謹端肅,說到“調情”,未免和中國人的精神生活相去甚遠,況且這個詞匯帶著先天的曖昧不明,在中國人的邏輯裡,但凡曖昧不明的東西難免有品行不端的嫌疑。但,越是糖衣裹著的炮彈越引人趨之若鶩,既然美其名曰“調情”,不調何來情?

但調情不是人人能玩得瞭的,調情得有慧黠的心思。你若是魯鈍不堪,是壓根想不到這機靈人和浪漫人搞的促狹之遊戲的。張愛玲在她的《紅玫瑰與白玫瑰》裡寫振保與人妻王嬌蕊調情,暗潮湧動的場面,煞是微妙與傳神。

“振保笑道:‘你喜歡忙人?’嬌蕊把一隻手按在眼睛上,笑道:‘其實也無所謂。我的心是一所公寓房子。’振保笑道:‘那,可有空的房間招租呢?’嬌蕊卻不答應瞭。振保道:‘可是我住不慣公寓房子。我要住單幢的。’嬌蕊哼瞭一聲道:‘看你有本事拆瞭重蓋!’振保又重重地踢瞭她椅子一下道:‘瞧我的罷!’嬌蕊拿開臉上的手,睜大瞭眼睛看著他道:‘你倒也會說兩句俏皮話!’振保笑道:‘看見瞭你,不俏皮也俏皮瞭。’”

振保是眾人眼中的正人君子,但不乏某些男人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多情與狡黠,在嬌蕊這具芬芳馥鬱,飽滿多汁的美軀前,他充分發揮瞭自己情聖的天分,欲揚先抑,以退為進,巧妙試探,舌燦蓮花。未見半分猥瑣,卻已讓女主人心旌搖曳,這樣的調情段位非凡人能及,所以王嬌蕊滿心歡喜,自投彀中。

然而如此危險的調情搞不好便會惹火燒身,雖然偶爾旁逸斜出,但一心想做個好人的振保深諳其理,於是情到濃時便可休,全身而退的振保繼續做著大傢眼中的好好先生,自此,與嬌蕊明月清風兩不欠。所以,振保的艷遇,始於調情,亦終於調情。

但調情並非情聖們所專美,愛情的偉大之處在於,它能激發人的最浪漫的想象力,並開啟人的最靈光的語言系統。一代翻譯大傢朱生豪先生性格拘謹,素來不茍言笑,但寫給戀人宋清如的情書卻高達三百多封,才情沛然,真摯動人,其間頗多“調情”之語,比如他將宋清如喚作“宋傢姐姐、小親親、哥哥、傻丫頭、寶貝、小弟弟”等等,朱生豪自己的署名更是妙趣橫生:“朱朱、雲兒飄、希特勒、你的、不好的孩子、一個臭男人等”,有誰相信這些靈動飛揚的昵稱愛語出自生性木訥的朱生豪之手?

調情既然是心底激情的噴湧,那麼它便和激情一樣是有保質期的。調情對於男人而言,大概隻會出現在兩個階段,追愛之中和熱戀之時。想當年李亞鵬和王菲愛焰正熾時,兩人當街調情。彼時,李亞鵬仿佛是孟浪的少年郎,過馬路時一把拉過天後的手並作勢欲將其攬入懷中,眼角眉梢滿含愛意,而我們一向高清冷的天後也嬌羞似情竇初開之少女,粉面含春,欲拒還迎。雖然婚後二人繼續秀著恩愛,但那樣的鏡頭卻無人再捕捉到瞭。更何況二人如今已經分道揚鑣,天後小謝也再度牽手,這回主動調情的反倒是我們一貫飄在雲端的天後瞭。對於王菲們來說,既然生生可戀,那麼調情的戲碼便可生生不息。

而另一反例則是,趙本山宋丹丹演的小品中,白雲大媽怒向崔永元控訴老伴黑土,“年輕的時候總找機會向我暗送秋波,現在瞅都不瞅我一眼。”調情不過是逐愛戲中重要之一環,既然已抱得佳人歸,還調什麼情?且不說老生常談的審美疲勞,至關重要的是男人的實用主義在作祟:愛的逐鹿過後,就該天下太平。於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這時若女人再少主動,調情便成瞭頭頂那冷冷的白月光。

所以,愛情穩定後尤其是婚後,便再難尋覓中國男女的調情之舉瞭,連同一起消失的還有那曾你儂我儂的情話,及諸多浪漫瀟灑之行為,他們把生活的重心毫不猶豫地轉移到經營日子而不是可持續地經營愛情上,婚姻的雙方似乎都已經默契地達成“調生活的五味比調情更趨近婚姻的實質”之共識,這時若誰不小心調瞭一下小情,沒準雙方都驚出瞭一身雞皮疙瘩,甚至會遭致悚然質問,“你想幹嘛?”於是調情的一方訕訕而止,仿佛是一個不識趣的孩子做錯瞭事一般。

於是,婚姻中的男女也隻能在看到戀愛中的少男少女卿卿我我時,才會驀然想起,哦,原來,他們也曾調過這樣的情。

點評:呵呵,木訥之人,不敢多加妄語。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