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6:38:56
文/徐武
1.
餘去年回傢養病,途中遇一學姐,與之聊,多是學校諸事,皆索然無味。聊開瞭,她便轉瞭話題,說起自己大哥的一個哥們兒。此人前不久去世,聽其描繪,應是過勞死。每日工作至深夜,以麻辣燙作夜宵,她大哥看望他時,囑其註意休息飲食,誰知次日便傳來死訊。傢裡尚有一母一妻一幼子,她大哥聚齊昔日兄弟,湊得幾萬塊錢,為他辦瞭葬禮。夜裡夢到他,言葬禮不夠熱鬧。其母為基督徒,想來應未哭。妻子尚年輕,大概也不會久留。
2.
傢裡有一醫療點,主治醫生與我同姓,按輩稱其四太。這日我去拿藥,見一老頭,正與四太閑聊。大意為老伴垂死,然子女無一在側,催之又催,皆不返。最後說起本鄉一富人,人老淒涼時,身邊無一人。終不堪受辱,上吊自盡,留一紙條,上書:人之一生唯有三個親人,父母與自己,其餘皆不是。
3.
吾校有一澡堂,搓澡工為一老頭。某日洗澡畢,見其手執字典,問我某字如何查。現已忘瞭是什麼字,隻知此字來源於一相面書,我教他在異體字中查。最後又說,哪天學會瞭,可得給我算算。他笑瞭起來,憨厚之至,天真之至。
4.
吾友胖兒,頗多艷遇。某日,他於一迪廳蹦迪,休息時,有一女突至,強抱強吻,胖兒也密切配合,唯走時不得脫,該女“哥哥,我愛你”、“哥哥,不要走”的叫個不停,最後在一保安的幫助下才逃離現場。幾天後,還被此女電話騷擾。我聽後,哈哈大笑,此非正合爾意?胖兒連連否定,我喜歡的可是小清新。
有此損友,對自己的挫事,絲毫不避諱,大談特談,大笑特笑,豈非快事?胖兒的前女友還真不少,還多奇葩,改日可寫一系列胖兒與他前女友們的故事,在此希望他再多交往幾個女友,要不然天地間不知要少瞭多少“不亦快哉”瞭。
5.
昨日在圖書館門口買書,看到一男子指著村上春樹的某部作品,對其小夥伴大談特談。談什麼,我沒聽清。他也隻是指著書,碰也沒碰,末瞭添上一句:他還得瞭諾貝爾文學獎瞭!這句我倒是聽清瞭。
去年在傢坐車,後座為一中年人和一青年人。青年人玩著中年人的手機,那手機大概是塞班系統的,青年人不屑道:“我要是買手機,絕對不買你這種,你這已經過時瞭,我要買就買蘋果手機,安卓系統比你這牛逼多瞭!”
村上春樹怎麼想,我不知道,反正喬佈斯肯定想把他帶走。
6.
我高中上學的地方,對面有一書店,老板頗為憤青,連我都有點受不瞭。有一次,我和胖兒一塊去買書,看到韓寒的《光明與磊落》,翻瞭一下,跟個筆記本似的。老板在一旁憤慨道:“他的狗屎都有人買。”想到韓寒還確實養瞭一條狗。
7.
關於讀書:我不覺得世上有哪一本書是必須要讀的,但書是必須要讀的。隻有天才才不用讀書,但天才倘若不知道讀書的樂趣,那還算是天才嗎?讀書若是為瞭炫耀,那還不如不讀,因為偉大的思想都是有毒的,一不小心就會成為書本的奴隸。
8.
關於文章:所謂“文貴真”, 我看文章,希望能看到作者的誠與達,若看到自戀及自憐,就讀不下去瞭。好文章絕非刻意作出來的,一作,就有瞭腔調,所謂文藝腔、官腔是也!
“我看筆記也要他文字好,樸素通達便好,並不喜歡濃艷波俏,或顧影弄姿,有名士美人習氣。”(周作人)
9.
關於引用:我曾陷入一個極端:認為凡是引用別人的話的文章都不可看,因為那都是別人的思想,非作者原創。再者,某些人的引用也不過是為瞭炫耀罷瞭!近來,我才真正明白,此乃皮相之見。所謂引用,不過是作者借別人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意思罷瞭!即廢名所謂“天下文章皆是我之文章”也。
“餘常言,士人至今日凡作詩作文值不能出古人范圍,即有所見,自謂創獲,而不知已為古人所已言矣。”(梁清遠《雕丘雜錄》)
“我們平時寫寫東西,抒發感慨,記敘經歷是可以的,隻要不孤芳自賞,顧影自憐,惡意傷人就行瞭。”(墟蕪《咬舌室日記》)
點評:蘇東坡說過:“大凡為文,當使氣象崢嶸,五色絢爛,漸老漸熟,乃造平淡。”周國平先生尊知"寄至味於淡泊"之理,他在寫瞭厚厚一摞散文後,說出瞭自己的感慨:“平淡不但是一種文字的境界,更是一種胸懷,一種人生的境界。”他在文章中寫道:“所謂老熟,想來不光指文字,也包含年齡閱歷。人年輕時很難平淡,譬如正走在上山的路上,多的是野心和幻想。直到攀上絕頂,領略過瞭天地的蒼茫和人生的限度,才會生出一種散淡的心境,不想再匆匆趕往某個目標,也不必再擔心錯過什麼,下山就從容多瞭。所以,好的散文大抵出在中年之後,無非是散淡人寫的散淡文”。他也自我反省:“當然,年齡不能擔保平淡,多少人一輩子蠅營狗茍,死不覺悟。說到文人,最難戒的卻是賣弄,包括我自己在內。寫文章一點不賣弄殊不容易,而一有賣弄之心,這顆心就已經不平淡瞭。舉凡名聲、地位、學問、經歷,還有那一副多愁善感的心腸,都可以拿來賣弄。不知哪裡吹來一股風,散文中開出瞭許多顧影自憐的小花朵。讀有的作品,你可以活脫看到作者多麼知道自己多愁善感,並且被自己的多愁善感所感動,於是愈發多愁善感瞭。戲演得愈真誠,愈需要觀眾。他確實在想像中看到瞭讀者的眼淚,自己禁不住也流淚,淚眼朦朧地在稿子上簽下瞭自己的名字”。他認為“為賦新辭強說愁的”做法不是真誠之舉,好的散文傢是旅人,隻是如實記下自己的人生境遇和感觸。他相信人生最本質的東西終歸是單純的,因而不會永遠消失。同時,他總結瞭寫散文的真諦——那就是平淡而要有味,如清蒸鮮魚:第一傢無鮮魚,就不要宴客。心中無真感受,就不要作文。不要無病呻吟,不要附庸風雅,不要敷衍文債,不要沒話找話。尊重文字,不用文字騙人騙己,乃是學好文字功夫的第一步。第二,有瞭鮮魚,就得講究烹調瞭,目標隻有一個,即保持原味。不要著意雕琢,不要堆積辭藻,不要故弄玄虛,不要故作高深,等等,要愛護文字,保持語言在日常生活中的天然健康,不讓它被印刷物上的流行疾患侵染和扭曲。第三,隻有一條鮮魚,就不要用它熬一大鍋湯,沖淡瞭原味。文字貴在凝練,不但在一篇文章中要盡量少說和不說廢話,而且在一個句子裡也要盡量少用和不用可有可無的字。文字的平淡得力於自然質樸,有味則得力於凝聚和簡練瞭。因為是原味,所以淡,因為水分少,密度大,所以又是很濃的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