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8:19:01
我們從未抵達的生活——觀韓國影片《詩》之後
文/下午百合(blueskygallery@163.com)
開篇的鏡頭裡,淙淙流淌的河水,水邊戲耍的孩子,一兩聲夏天的鳥鳴。靜謐的畫面正如影片之題。
而接下來,鏡頭拉回到嘈雜的現實。是韓國普通的小鎮,65歲的老婦楊美子與外孫相依生活。與小鎮粗鄙凌亂的生活場景相比,美子宛如一個另類。她敏感,優雅,易傷,時而健忘。美子的純凈笑容,溫婉言語對照的是小鎮人動物本能般的面貌,是日益冷漠、自私、扭曲、麻木的社會。 身體癱瘓,依然想“男人一回”的商會會長,面對失去女兒在街頭慟哭的婦人而無動於衷的街頭圍觀者,為自己兒子掩飾罪行的虛情假意的中年男子,隨時窺伺著他人隱秘的小報記者,遊戲房裡沉淪麻木的少年。
生活不斷地把美子逼往逼仄絕望的境地:自己被診斷出老年癡呆癥初期,陷入無助的失憶困頓;一向疼愛的孫子竟是強奸同窗少女的強奸犯之一;賠償款對於美子來說更是個天文數字。生活中的溫情和美好仿佛被抽離的氧氣,留下的是失去瞭潤澤的幹巴巴的舊報紙。
而我們看到的仍是這樣矜持的美子,她聆聽大樹低語而微昂起的頭,不願意被沉重的現實壓下。她的失憶是對殘酷、憤懣、愧疚、憂傷的回避。走在鄉間,拾起熟透瞭落下的杏子,驚異於野草、野花的美。這是保有著純美之心的婦人。坐在灑滿陽光的教室裡,美子仿佛回到瞭幼年時,耳邊是姐姐不斷地召喚。
《詩》中承受苦難的都是女性。少女因為六個男孩的性侵犯而自殺,成瞭男性欲望的犧牲者;而他的父親是缺席的,母親承擔瞭喪女之痛和來自社會、學校、加害者傢屬各方的壓力;六位傢屬中隻有美子一位女性,其他五位都被賦予瞭父親這一極具男權色彩的身份,在多次交談中,他們態度輕松,關註的始終是如 何用用金錢和權力來保護自己的兒子,對兒子的犯罪行為從未進行過評價,而美子則遭受來自金錢壓力和罪惡感的雙重煎熬。可悲的是這些女性都沒有能力改變這一現狀,少女不堪凌辱投河自盡;母親迫於壓力隻能被金錢所收買;其他傢屬拒絕向美子提供經濟上的幫助,身體還是成瞭她唯一的武器,用身體滿足男性畸形的欲望來決絕困境,這似乎成瞭女性一個千百年來不變的悲劇宿命。
韓國導演李滄東,善於用一種冷靜的,隱晦的語言講述事件,傳達主人公的內心。幾個關鍵點的交待是模糊的。投河自盡的少女,愛詩的胖警察,美子與孫兒之間默不作聲的交流。
電影中美子寫詩的場景更是一直和死亡,罪惡聯系在一起,她第一次觀察蘋果試圖寫詩時,房間內六個男孩正討論著自己的罪行;當她寫下瞭第一句詩時,五位父親正在討論如何用權利和金錢收買受害者的母親;她在操場邊寫下詩句,操場上那些少年還在心安理得玩耍;當她來到女孩自殺的河邊,她無法寫出一句詩,然而突如其來的雨很快打濕瞭筆記本,美子內心巨大的痛苦和愧疚成瞭一頁用雨水寫的詩。
就在其它幾位傢長試圖通過經濟賠償就平息整個事件之後,美子把孩子送進瞭監獄。這天晚上,美子伏案寫下瞭她的第一首詩《聖女伊諾絲之歌》:“是告別的時候瞭/像來去無蹤的風,像影子……”美子心中巨大的罪惡感似乎找到瞭救贖的路口,人性中最基本的善惡觀念和對生命的尊重化成瞭一首詩,成為瞭美子和李滄東苦苦追尋的美好。
生活中有我們從未抵達的部分。它沉落在現實的瑣碎與庸常之下,或者在掠過枝頭的一陣風裡;在我們很久以來遺忘瞭的天空中。它或許藏於一個人隱秘的回憶,或許是一封沒有寄出的信,一次未踐的約。或許,它是一個人時的獨白和懺悔。“永不實現的諾言/直到盡頭的以愛封緘。”
美子的詩歌老師說:你們從未真正的觀看過一隻蘋果,你們從未與一隻蘋果對話。
影片的末尾,還是那條河靜靜流淌,開合一如生命。畫外傳來美子的詩篇“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再次醒來,陽光刺眼/看見你,站在我身邊。”
附:《聖女伊諾絲之歌》——李滄東
你那邊怎樣瞭?
有多孤獨?
夕陽依然紅艷嗎?
小鳥依然在通往森林的幽徑上歌唱嗎?
你能收到我不敢寄出的信嗎?
我能傳達我不敢坦白的事嗎?
時間會消逝嗎?玫瑰會凋零嗎?現在是告別的時候瞭
像來去無蹤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