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20 20:44:58
歷史上的晉商是個不斷被言說的話題,尤其是在全球經濟危機的陰影還沒有擺脫之時,西方媒體不惜整版探討它何以在中國的歷史上崛起,創下瞭幾百年的基業。而其成因,在小說傢成一的《白銀谷》與《茶道青紅》中有非常形象生動的描述,而由金城出版社出版的《忠義的資本》,從晉商在各地建立的山陜會館做文章,可以說是對成一小說的有力呼應。
北大教授韓毓海在其幾年前的著作《五百年來誰著史》中野意在對16世紀到19世紀的中國與世界做一打通瞭的描述與論說,試圖為中國19世紀的衰敗以及西方世界的崛起做出自己的結論。其中亦多有論述涉及到晉商。
雖然這並不是這本書的主要論題,某些“說法”在一些人看來,仍然很像《貨幣戰爭》,所以網上對它有“《貨幣戰爭》歷史升級版”一說。但我並不同意這個簡單論斷,事實上,這本書的坦誠開闊與歷史縱深感,是當下許多看似觀點類似卻又空有口號之書無法比擬的。比起他的結論,我更感興趣的是:作者把一些當代話題置放在一個寬廣的歷史維度上探討的嘗試,該書增加瞭我們對歷史中的國傢制度,國際關系,地緣政治,貨幣政策,政治與交通種種學術問題的新理解。盡管你也可以籠統地說,這些看法與立論,無非就是時下被視作“洋派”的知識分子的觀點罷瞭。其實觀點的分歧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不能帶來思維的撞擊。忘瞭誰說過這句話:“我會發表我的聲明,如果我錯瞭,很好,它將是歷史參考的一部分。”因此,我把此書也當作回看歷史的參考。
下面是韓毓海先生與采訪者關於晉商的一番探討:
一、晉商興起,始於交通
孫:晉商是個有趣的話題,不僅企業傢重視,老百姓也愛談,畢竟有《喬傢大院》、《白銀谷》這樣的電視劇已經深入人心。所以看你這本書,隻要說到晉商,就會特別感興趣。我倒不都同意你書中每個看法,但是我很欣賞你看事物的方式,回到晉商這個話題,你這樣的探求角度給人的啟發是,晉商的興衰,並不僅是一個商業的成敗問題。而是多個方面的蝴蝶效應所致。我們先從晉商之興談起,除瞭通常人們理解的那些,你認為還有哪些原因?
韓:首先是交通。商品貿易和通貨都與交通關系最大。山陜在歷史上都是非常瞭不得的地方,最近我去山東聊城,在明代的古運河邊上,矗立著一個龐大的古建築群,叫山陜會館,就是明清時代山西和陜西商人沿著運河在南北之間運送物資的商館,1885年黃河改道之後,由於北方運河斷絕,聊城(明代的東昌府)、臨清這些《水滸傳》、《金瓶梅》中所描寫的明代商業都會,如今都衰落得不成樣子瞭,近代以來,山陜兩省更隨著中國交通和貿易線路的變化,逐步喪失瞭其經濟核心地位。當然,今天陜西在想自己的辦法,比如說重建歐亞大陸橋頭堡的地位,這就是因為商業、貿易的發達首先跟交通有密切關系。陜西當年的繁榮,固然因為它是關中腹地、物產豐富,更因為它有五條大路從西安通往世界。這五條道路分別是:一,由長安向洛陽、經黃河下渤海灣到東北,入朝鮮和日本九州。二,經長安到蒙古。三,經回鶻國北向貝加爾湖。四,通往地中海的陸上絲綢之路。五,經運河到南方口岸,由海路抵達波斯灣,與陸上絲綢之路在今敘利亞位置匯合。這就是條條大道通長安的意思。
山西同樣如此,它的興起與明清期間,中華帝國要開通通往北方蒙古的道路有關,也跟山西產鹽有關。山西有個地方叫解州。黃帝蚩尤打仗,就是爭那個地方的鹽池。中國歷代,鹽都是國傢專賣,一般市場價格是生產價格的三十倍。自唐以後,中國國傢土地稅收就很少瞭,國傢稅收絕大多數靠鹽利。鹽是國傢最主要的稅源。漢以降有個制度叫均輸,就是國傢把全國各地的東西按交稅的方式聚攏國庫,缺物資時國傢拿出來平抑物價。宋朝把運送稅收物資的工作交給指定的商人,運糧、軍需,也不用運到朝廷國庫,而是直接運到北方邊關。作為報酬,國傢給你鹽引――也就是販鹽的資格,這就叫“開中法”。明朝因為邊關問題,蒙古問題(明朝,北方蒙古的勢力一直很大,北方蒙古政權叫北元),於是就修明長城。九邊有大規模駐軍,駐軍就需軍糧,山西商人靠運糧拿到鹽引,通過運河將南糧北運,再把山西的鹽賣到南方。晉商最初就是這樣發展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