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20 20:47:16
中國歷史的發展,如同陀螺的運動,不停地旋轉,一圈又一圈,周而復始。在這種周期性的運動中,有某種恒定的東西,始終保持不變。
杜牧說,“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復哀後人也。”“後人復哀後人”,不正好反映瞭中國歷史在變中保持不變的特點嗎?
這是一種規律,有人稱之為歷史定律。近來可以看到,不同的學者,針對不同的歷史事實,從不同的角度,闡釋不同的“歷史定律”。
這其中有黃炎培所說的“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定律;柏楊寫的“瓶頸定律”;秦暉寫的“黃宗羲定律”;吳思寫的“血酬定律”;楊光寫的“傳統權力合法性定律”以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定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定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定律;“兔死狗烹”定律;“成王敗寇”定律;“傢族盛衰循環定律”等等。
各種各樣的說法,是否都能稱之為“定律”,也有疑問。但它們確實是在不斷地被重復,呈現出某種規律性。學者們何以對歷史定律產生興趣?我以為他們的用心,是要打破我們歷史上那些千古不變的東西。“後人復哀後人”,這樣的重復,給我們太多的痛苦。
我從各種各樣的說法中選出十條,姑且稱之為“定律”,也談一點看法。
第一定律:象牙筷定律
殷紂王即位不久,命人為他琢一把象牙筷子。賢臣萁子說,“象牙筷子肯定不能配瓦器,要配犀角之碗,白玉之杯。玉杯肯定不能盛野菜粗糧,隻能與山珍海味相配。吃瞭山珍海味就不肯再穿粗葛短衣,住茅草陋屋,而要衣錦繡,乘華車,住高樓。國內滿足不瞭,就要到境外去搜求奇珍異寶。我不禁為他擔心。”(馮夢龍)
果然,紂王“厚賦稅以實鹿臺之錢,……益收狗馬器物,充仞宮室。……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倮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百姓怨而諸侯叛,亡其國,自身“赴火而死”。
為什麼事態會如萁子所言,一步一步地發展下去?
很小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知道瞭普希金的偉大,因為我們都很喜歡他的那個《漁夫與金魚的故事》。那個醜陋的老太婆,最初隻不過想要一個新木盆。第一個願望被滿足之後,第二個願望接踵而來。一個接一個,胃口越來越大。最後的結果,仍舊隻有一隻舊木盆。
世人的貪欲,不都是這樣?得寸進尺,得隴望蜀。沒有止境的。君王的貪欲,更為可怕,因為他擁有無限的權力,沒有人可以阻止他。
《詩》雲,“商鑒不遠,在夏後之世。”這裡所說的商鑒,究竟要我們鑒什麼?
其一,一定不能有“第一次”。第一次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一雙筷子或一隻木盆。隻是大壩一旦決瞭口,洪水便會一瀉而下。看一看那些貪官,隻要收瞭第一筆賄金,以後的事便不由他瞭。 隻是,人的意志力是多麼薄弱。一旦坐上權力的交椅,有幾個人能拒絕這第一次?
其二,整個過程是“進行性”的。“進行性”一詞是我從醫學書中借用來的。像癌癥,就是進行性的。不斷地發展,不會中止,也不會逆轉,一直進行下去。
殷紂王身邊,雖有比幹和萁子這樣的賢臣,卻無法勸阻他。依靠臣下的勸阻來制約至高的王權,其有效性顯然不足。所以,事態的發展有其必然性。
其三,“其亡也忽焉”。《左傳,荘公十一年》:“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這裡的“忽”字,意為迅速,突然。 洪水潰堤,轉瞬之間,一瀉千裡。
李自成打進北京,一生事業達到巔峰。由巔峰而至於落荒而走,大起大落,也在轉瞬之間。殷紂王之後,兩千多年,有周幽王、秦二世、陳勝、王莽、陳後主、隋煬帝、黃巢、朱溫、李煜、李自成、洪秀全、蔣介石等,“其亡也忽焉”,何其多。
殷紂王,這個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昏君、暴君、亡國之君,他給後人留下瞭什麼?留下瞭兩個字,“殷鑒”。無法節制的權力、無限膨脹的貪欲=殷鑒不遠。
黃炎培先生曾在延安的窯洞中向毛澤東提起“其亡也忽焉”這樣的歷史規律,因此,有人將這個定律稱為“黃炎培窯洞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