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5:58:14
1937年7月7日,日軍在盧溝橋附近進行夜間軍事演習。演習中,一名日本士兵“失蹤”,日軍憑此借口要求進入宛平城搜查,遭拒。20分鐘後,這個士兵已自行歸隊,但日軍大隊長仍下達命令,攻擊宛平城。此時已是次日凌晨4時50分……
這是“盧溝橋事變”的開端,隨後這一事件演化成中國人民艱苦卓絕的八年抗戰。
76年後,我們重新回看這段歷史,價值何在?
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一般史論的重點,在於研究這一“偶發事件”為何演變成中日兩國全面的長時間的戰爭狀態。以“事件”之因,來探求戰爭之果,如此短促的邏輯結構——顯微鏡般的考察,事件“事實”越清晰,其在歷史進程裡的意義卻可能越模糊。“盧溝橋事變”,何嘗不是一系列前因之結果,作為一種轉折性的因素,它又導致一系列的後果。如此,才是正當的歷史觀。因而,時至今日,當我們有條件以相對豐富的史實為基礎,可以拉開足夠長的時間與足夠大的空間,在中國自身現代化過程與全球性格局的互動關系裡,重新審視這一事件的價值,我們的結論,當然不同。
領導以北伐為標志的國民革命的蔣介石及其國民政府,需要解決兩大結構性矛盾:對內求國傢統一,對外求民族平等——這實為辛亥革命之後中國所面臨的國傢性難題。北伐成功後,蔣介石的選擇是:對內繼續消滅反側,對外暫時忍耐待時。亦即“先安內,後攘外”。這一道路,歷史學傢郭廷以先生的評論是:“在步驟上亦自言之成理,豈奈為勢所不許可。”
所謂“勢所不許可”,以中日兩國關系觀察,“九一八事變”後的不抵抗,失去東三省,按“後見之明”的研究者的歷史復盤:日本執政當局亦有文官集團與軍人集團之別,當時國民政府雖無能力全面對抗日本,但完全的不抵抗,反作用於日本當局,遂使軍人集團氣焰日彰。其結果,軍人集團一路狂飆,演進至“盧溝橋事變”之時,完全控制日本政局。其擴張之心侵略之行,再無國內的制衡之力。內外之間,略有閃失,稍微失衡,後果便難以收拾。
“九一八事變”,以及東三省之失,再次昭示中國現代化轉型之艱難。如果說晚清中國遭遇三千年未有之變局,亦即傳統中國如何走向現代國傢,其特殊之處,按歷史學傢金沖及先生所論:近代中國一切社會矛盾中,最主要的是帝國主義和中華民族的矛盾。
現代化轉型之際,中國與現代化先發國傢——“中國/列強(帝國主義)”的矛盾,才是我們理解晚清以及民國,甚至當代中國核心性與結構性矛盾之一。自鴉片戰爭開始,其後的第二次鴉片戰爭,以及甲午海戰,無不是傳統中國“忍無可忍”之下被動而倉促的應戰。也差不多無有例外,每次對抗外侮,都伴隨著國內政治格局的動蕩。第二次鴉片戰爭,甚至內(對抗太平天國)外兩場戰爭,由此導致的國內政治格局,至1894年的甲午海戰,結果顯現:“李合肥一人對一國。”(梁啟超語)中國內部的糜爛,已無能力以一國之力應對外侮。這當然悲哀,卻是事實,亦是傳統中國結構性矛盾之必然。
對抗外侮,已無動員並組織一國之能力,清亡,沒有意外。1911年,辛亥革命後,如何在列強壓迫下,建立一個統一的獨立的國傢,便是當政者歷史性的挑戰。
北伐的成功,蔣介石及其國民政府在形式上完成瞭國傢的統一。十年民國,在上海、南京、北平等大城市,稍有現代化氣象。這是最近被廣泛註意的所謂“民國范”。但是,我們稍稍認真觀察一下當時中國整體性格局,情緒將截然相反——1928年,甘肅回教的馬傢軍,反抗馮玉祥,雙方肆行屠殺,漢人、回民死傷20萬人;1930年,馮玉祥反蔣失敗,退出西北,甘肅、寧夏、青海成為回教軍人的天下;1934年,擁兵3萬、反復無常的孫殿英自察哈爾經綏遠進攻寧夏,回軍拒之於前……西北中國,並無寧日。而東南沿海,1932年,廣東有陳濟棠與粵海艦隊之戰,山東省政府主席韓復榘與據有膠東的師長劉珍年之戰。西南地區,軍閥割據的四川,劉文輝、劉湘、鄧錫侯與田頌堯,民國以來,大小戰爭多達480餘次。
中國的統一,徒有其表。民國范兒,其實可憐。1931年,正忙於對江西紅軍進行第三次圍剿,並應對兩廣軍事的蔣介石,遭遇瞭“九一八事變”。外患未因內亂而不至。“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滿蒙”——歷史學傢徐中約論述,“日本人三次,1912、1916、1928年策劃挑唆‘滿蒙自治運動’歸於失敗之後,這種觀念卻越演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