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6:01:21
一、谷玉霖口述
谷玉霖(1873——1949年),威海北溝村人,在來遠艦當炮手。這篇口述是在五十年代搜集到的。據篇末小註,知道是有人根據谷玉霖在一九四六年五月十八日的口述而整理的,但未署姓名。
我十五歲在威海參加北洋水師練勇營,後來當炮手,先是二等炮手,每月拿十六兩銀子,以後升上一等炮手,就每月拿十八兩銀子。我在廣東艇、康濟、鎮北、來遠艦各幹瞭兩年,還隨定遠和來遠到過德國。來遠在劉公島中雷以後,我又調去給丁提督當護衛。
北洋水師初建時,聘請英國人瑯威理任總教習,掛副將銜。瑯威理對待水手十分苛刻,動不動用刑罰,所以水師裡有“不怕丁軍門,就怕瑯副將”的說法。艦上還有洋人炮手,待遇很高,技術並不佳。有一英人炮手,月薪二百兩,外加食費百兩,中國炮手就給他起瞭個“三百兩”的綽號。仗打起來後,又有兩個美國人來到艦上,自稱有法術能掩蔽船身,使敵船不能望見我船。辦法是在艦尾上建造一部噴水機,艦在海面上航行就會噴出水來。可是經過試驗,並沒有什麼實效。
朝鮮發生內戰, 日本當成侵略朝鮮和中國的借口。甲午年八月十六日,北洋水師從威海開往大東溝,十八日發生海戰。一開始,我艦在北,先行炮擊,日方較為沉寂,駛到近距離時才還擊。這時,日艦忽然變東西方向,我方一時處於劣勢。定遠艦旗桿中彈斷落,致遠艦長鄧世昌以為丁軍門陣亡,當即升起提督旗來振奮全軍。日艦炮火隨即集中於致遠,艦身和艙面多次中彈,損傷很重。鄧管帶英勇指揮,炮擊日艦吉野,想跟它同歸於盡,向它沖去,不料船尾中瞭敵艦所放的魚雷。鄧管帶見致遠行將沉沒,不肯獨生,憤然投入海中。他平時所養的愛犬名叫“太陽犬”,急跳入海中救主人,轉瞬間銜住鄧管帶的發辮將它拖出水面。這時,搭救落水官兵的魚雷艇也趕來,艇上水手高呼:“鄧大人,快上紮桿!”鄧管帶用手示意,不肯茍生,跟狗一起沒入水中。
日軍進攻威海時,中國主要敗在陸軍,海軍還是能打的。海軍丁統領(按:即丁汝昌)和陸軍戴統領(按:即戴宗騫)不和,有一些海軍軍官就叫戴統領拉去瞭。段琪瑞原在金線頂海軍學堂任教習,後成為戴統領的幕賓。他經常出入錢莊酒樓,是個荒唐人。我曾看見他在前峰西村人劉銘三所開的恒利永號出入,還見城裡十字口戲樓上演戲時為他“跳加官”。黎元洪原來在廣乙艦上當二車,是甲午戰後轉陸軍的。
日軍打威海,采用包抄後路的戰術,先用海軍掩護陸軍在榮成龍須島登陸,由榮成大道西進,襲取南幫炮臺。戴統領倉卒應戰,糧臺重事竟毫無準備,土兵出發時暫發燒餅充饑。所準備的燒餅又不敷分配,便趁年節期間搶老百姓的過年食物。戴統領平時好說大話,真打就不行瞭。他帶的綏軍六個營,軍紀很壞,所以老吃敗仗。光緒二十一年正月初五,日軍包圍瞭南幫炮臺,鞏軍傷亡很大,有可能全軍覆沒,海軍官兵都很著急。這時,丁統領親自帶領幾條艦開近南幫,用重炮遙擊日本馬隊,掩護鞏軍突出重圍。榮成的官兵退到孫傢灘、大西莊、港南一帶後,在正月初七又同日軍打瞭一仗。日軍遭到抬桿的掃射,死人很多。可是閻統領(按:即閻得勝)不敢打,也不跟孫統領(按:即孫萬齡)配合,就自己撤走瞭。第二天孫統領撤到酒館,就按臨陣脫逃的罪名將閻統領處死瞭。
陸軍西撤以後,丁軍門想堅守劉公島,就派他的衛士天津人楊發和威海人炮手戚金藻乘寶筏船到北幫炸毀瞭炮臺和子藥庫。他還親自到北幫炮臺邀戴統領商討攻守大計。戴統領進劉公島後,感到失守炮臺罪責難逃,怕朝廷追究,就自盡瞭。劉公島護軍張統領(按:即張文宣)也是自盡的。丁軍門先在定遠,後上靖遠督戰,但為投降派所逼,知事已不可為,就從軍需官楊白毛處取來煙膏,衣冠整齊,到提督衙門西辦公廳後住屋內吞煙自盡。我當時是在提督衙門站崗的十衛土之一,親眼所見,所以知道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