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夢的下一代

2016-08-15 22:47:18

我看著墻上一幅幅照片,有被燒傷、下巴粘連著胸口的小女孩,有被地雷炸斷雙腿的小男孩,還有楊蔚齡抱著傷童的畫面。

二十多年來這位美貌的才女,放棄瞭人人羨慕的空中小姐和副刊主編的工作,加入寶島“一·一九”的急救,再進一步,到達戰火未熄的柬埔寨,創辦僑校。因為在臺北的救護車出車禍,又在柬埔寨翻車,加上長年在窮鄉僻壤奔波,弄得渾身是病,但她說:

“這樣才活得有意義。”

在《天下雜志》的《夢想三〇〇·迎接陽光世代》專刊上,看到一個瘦削的、帶著眼睛、套著毛線帽(據說裡面理個大光頭)、穿著兩層夾克的大男孩。

文章說,北京大學畢業的胡佳,原本可以過舒適的小資生活,但是他選擇瞭一條拓荒的道路。

可不是嗎?

北京大學的經濟系,這是億萬祖國大陸青年夢寐以求的啊!

但是胡佳在同學們紛紛搭上“發財列車”時,去瞭河南的艾滋病村幫助病人、內蒙古的恩格貝沙漠種樹,還到青藏高原參與反盜獵行動……他因為過度操勞,染上肝病。

胡佳的父母是北京清華大學和天津南開大學的畢業生,一九五七年被打成“右派”下放,直到三十六歲才生下他。

我不知道,他的父母會為胡佳喜,還是憂?驕傲還是失望?

參加大學同班的同學會,有人提到在報上看到我兒子演《白蛇傳》實驗劇的照片,又有人說看到劉軒拍的電視廣告。

“甭提瞭!甭提瞭!氣死我瞭。”我揮揮手,“哈佛念瞭七年,博士班才畢業就跑回臺北,演戲,拍廣告,辦音樂會,最近居然在拍立體電影,真是不務正業。”

“笑話!”好幾個老同學叫瞭起來, “你以前不是就演戲、拍電視專題嗎?你太太在學校不是也演舞臺劇嗎?你兒子就像你,你罵什麼?”

紐約

一對牙醫夫婦來聊天,太太一進門就談她最近收藏的幾尊北魏的佛像。

她確實愛藝術,二十年前買下我一整套的冊頁,最近連我掛在自己門廳的作品,都禁不止她的“磨功”,而成為她的收藏。

“倒退三十年,我要學藝術。”她拍拍旁邊的丈夫,“你說對不對?”

“對!”她丈夫大聲叫道,“如果人生能回頭,我要當魔術師。”看大傢不信的樣子,居然從口袋裡掏出個硬幣,一下子就變不見瞭。

可是沒過幾天,那牙醫太太打電話來,直嘆氣:“氣死我瞭,氣死我瞭!我兒子好不容易拿到律師執照,我又給他安排好律師樓實習,他居然說他不愛法律,要當專業攝影傢……”

接到高中同班同學汪恒祥的電話,也一開口就罵兒子:

“你知道嗎?我兒子大學畢業,他不接我的事業,卻跑去從軍瞭,到海軍陸戰隊,一心想去伊拉克打仗。”突然又大聲喊,“我是反戰的耶!他居然想去參戰。”

我笑瞭笑,問他:“你高中時怎麼半路被勒令退學的?”

隔瞭好幾秒:“打架。”

我又問:“你以前從英國回臺北的時候,被警總的人破門搜查,是為什麼?”

“因為搞民主運動。”

我笑笑:“你又何必罵你兒子呢?他隻是有乃父之風罷瞭!”

宴會上碰到美華防癌協會的會長。

“兒子在非洲好嗎?”我問。

“好什麼?!非洲剛結束,又去瞭西藏。”

大傢都知道,她兒子傑出極瞭,被常春藤盟校佈朗大學錄取,而且直攻醫科。但是念到一半,突然跑去非洲救治艾滋病患者,現在則去瞭西藏,說要幫助偏遠地區的藏胞。

“我打算親自去把他抓回來。”會長搖著頭說,“太傷我和我丈夫的心瞭。”

我沒多說,隻是把話題帶開:“談談你吧!你有什麼計劃?”

她笑瞭:“當然是幫助救治美國華裔的癌癥病人哪!最近還要去上海、廣州演講,把美國防癌協會的經驗介紹到中國。”

“真妙!你和兒子都在做好事!”我說。

結語

貴州、北京、上海、臺北、紐約。繞過半個地球,我發現每個地方,每個年齡層的人,都可能有不一樣的價值觀。

貴州的父母和子女的價值觀最接近—— 他們要走出去,走出貧窮、走向富裕與成功。

北京和上海的親子在價值觀上的差異卻愈來愈大,因為那些做父母的都是由早年的艱難困苦中掙紮出頭,他們希望孩子能像自己一樣奮鬥。但孩子不一樣,他生於小康,長於富裕,有自己的視野、自己的理想。

臺北和紐約的年輕人更不一樣瞭,許多人好像過膩瞭好日子,主動走向沙漠、走向山村、迎向人生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