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記

2016-08-08 23:07:16

文/下午百合

荃灣

如果蜜蜂建造蜂巢時是依照瞭建築圖紙,蜂巢會不會嚴絲合縫,渾然天成?香港鱗次櫛比的樓宇,曲曲折折,迷宮一樣的天橋又是怎樣形成的?混亂中的井然,井然中的隨意,隨意處的巧妙,巧妙裡的委屈求全。這是香港。

賣燒鵝的阿叔,臉上也沁出油光。切出的燒鵝碼得齊整,永遠都是汁水厚,分量足。阿嫂負責裝盤,衣裳穿得幹凈,卻是顧不上打扮。兩個人從早到晚說不上幾句話。服裝店裡的小妹,中學生樣子,把人試穿過,一件也沒買的衣服,再仔細得掛好。每一件棉佈的衣都像極瞭她的表情。餐館裡點單的中年婦人,穿一身素凈的黑衣,頭發緊緊地攏起,若是放下來,說不定別有風情。一傢店生意好,門口排起長隊,是不是從多年前碼頭上一個排擋做起?發瞭財的人或許買瞭樓,搬到港島的另一邊。大多數的人還是從早做到晚,一做一輩子。從前在洋行裡做過,見多少富貴人生從眼前經過的人,現在年紀大瞭,傍晚陪老去的太太天橋上散步。這是香港。

一座城市的生態是在市井生活裡浸潤出的,是從朝朝暮暮的日月裡生長出的。是經歷瞭一些風浪和大起大落後歸於平凡中間磨礪出的。它像極瞭一個人的性格。如此看來,香港的建築與人,反應出一種生存的智慧。它是善巧方便的,是不諍不怒的。這樣的城市,即便是有刀光劍影,底子也還是溫和。是以金融大亨們的資本仍漫天飛,政治的棋局從來風雲變幻,但它們改變不瞭一杯港式奶茶的醇香。

上天會降下福祉給謙卑善良的人們,善與真,支撐起百年繁榮的日子。這是香港。

蘭芳園

名字叫“蘭芳園”的店,內飾是並不精致的。最普通的圓臺面,四壁和地板都顯舊,椅子上有斑駁殘破瞭。可是什麼才是精致呢?所有的東西都在就手可及的地方。東西雖舊,卻是幹凈到一塵不染的。即便是放雜物的地方也不會使人不快。食物沒有好的“賣相”,但它是實在好吃的。

什麼才是精致呢?香港人好像並不在意這個。他們不會穿得像要走紅毯一樣,卻不好好對待自己的胃。所以他們選擇穿舒服的衣服,鞋子,坐在自傢餐廳一樣的店裡吃東西。

“蘭芳園”墻上貼滿瞭“譚詠麟”,入門處有發哥和店主合影。發哥和譚校長,兩個典型的香港人。他們在外面做明星,回到傢裡做“香港人”。他們是知道做“香港人”的好。光環是給別人看的,一旦入戲,一定要演得像一些。可是不能動搖平心靜氣過日子的心。狗仔隊拍到發哥牽著發嫂去看病的照片,那就隻是一個為妻子的病帶著點憂慮,謹小慎微的男人。

人一旦放下瞭活在別人眼光裡的攀比之心,不再需要證明自己的野心,就真正的“接地氣”瞭。香港就是這樣“接地氣”的地方。是以香港才出“李嘉誠”。據說李嘉誠的生活也是簡單到極致的。

老老實實做事,平平凡凡做人。這是香港。

天後

穿過維多利亞公園到中央圖書館去。一路驚飛的鴿子仿佛直沖過來,卻倏地回旋,從高大的熱帶植物中間穿過。在港常見的是高大豐沛的樹木和叢生的灌木。八月間都是些小花,我喜歡它們突然從斷崖似的街角伸過來一叢。那樣的街角仿佛是應該發生什麼故事,又像是什麼故事沒有完。也不知道該劃上逗號,還是句號。但是一叢小花無辜地,天真地開在那裡。

可知道有一個存放心靈的地方叫“圖書館”?它是我們的活著的“墓地”。翻開香港百年變遷的影像冊,有一雙眼睛在那裡觀看,有一個聲音在那裡訴說。但是那人卻是沉在時間的背景裡,抓不住,摸不到的。我們需要到這樣的“墓地”去膜拜。書架上是古人,前人,聖人。我們需要從眾多的聲音裡去找尋與我們靈魂相契的那個,它說出過我們想說的話,它獨自一個在夜晚裡想過的問題,我們亦思想過。我們把它從書架上取下,讀到的是一個人在日夜間的行走,甚至是他午夜彈落的煙灰。

香港國立圖書館特別的地方是東西方的書籍幾乎平分秋色。中國傳統的四書五經和西方哲學科學在香港並駕齊驅是最不感到突兀的。宗教類書籍也完全的相容。佛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宗教的本質都是一致的,指向的都是人文的關懷。這或許就是香港的文化土壤,它的根本還是東方的,但它並沒有明顯的,刻意的形式上的劃分。西學東用,東學西用完全成瞭一碼事。它是開放的,不標榜自己的。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