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8 23:13:23
文/咸泡飯
小餘出事那天,太陽明晃晃的,刺眼。
在江偉的手機聯系人裡,小餘不叫小餘,叫傻根。王寶強大紅大紫那年,江偉認識瞭小餘。那一年,基本不看電影的江偉破天荒地走進電影院,看賀歲片,看傻呵呵的強哥。
那天,江偉和小餘在同一個工地做活。江偉的切割機突然罷工。他直起腰,然後看見瞭小餘。後者正埋頭安裝地板。
江偉走向小餘,遞瞭一支煙。小餘站起來,接過煙,說:“謝謝大哥。”他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
江偉說:“我切割機壞瞭,借你的用一下。”
小餘說:“拿去用吧。”他伸手把切割機拿到瞭江偉跟前。
江偉看著小餘,發現小餘就是現實版的傻根。從相貌到神態,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以上。憨憨的,傻呵呵的。
中午,在工地的食堂吃完飯,小餘跑到後廚給江偉倒瞭一杯水。水是裝在一次性紙杯裡的。小餘一手拿一杯,水有些燙手,他小跑著,水在半途灑瞭出來。江偉遠遠地看著,一下子對眼前的傻根有瞭好感。
下午兩點多,江偉就收工瞭。他是負責裝門,小餘裝地板。他把切割機還給小餘,說:“謝謝。”他再次遞瞭一支煙過去。
小餘說:“大哥,你客氣啥。”他還是傻呵呵地笑。
江偉也笑笑。
小餘問:“大哥,你明天空嗎?我有個活,一起做唄?”
江偉說:“可以啊。”
然後他們互換瞭手機號碼,江偉就是在這時候把小餘存為傻根的。
第二天早晨,江偉接到小餘的電話。他們就一起去工地做活瞭。一做,就是七年。
七年後的清晨,江偉從睡夢中醒來,腰和頸脖疼得要命。抬眼望見窗外灰沉沉的天,他的心情就是在這個時候變糟糕的。起床,冷,披上一件厚外套。癱坐在客廳的破舊沙發上。他看瞭看屋裡——這是一間群租房,其他男男女女還在各自的房間睡覺。江偉覺得,自己置身的地方就是垃圾場。他走向廚房,打算做早飯吃。洗碗池裡是鍋碗瓢盆亂放,油漬淋漓,根本無從下手,他最終放棄瞭。
他從皮包裡掏出汽車鑰匙,又摸瞭一盒煙,走瞭出去。
走出小區大門,他愣瞭一會兒,之後決定往左邊走,那裡有個早餐攤點。
他買瞭兩個燒餅,一杯豆漿。店主問他,打包還是在這吃?他習慣性地說打包。攤主把裝好早點的塑料袋遞給他。他默默找瞭一個角落的位子,坐下來慢慢地吃早點。
他開始想:今天去哪裡?
他今天不想幹活瞭,因為腰疼,而且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不適宜室外施工。他應該躺在傢裡睡覺的,可是那樣會被其他租客吵死。
從早點攤出來的時候,天真的下起雨來,綿綿的毛毛雨。雨被風吹到臉上,若有若無。他向著停車位走去,腳步堅定瞭一些,他已經想好今天的去處。
他要去以前和小餘做過活的地方看一看。
江偉開車來到新蘇花苑。
這是一個精裝修小區,他和小餘曾在這裡住過三個多月。當初開工時,小區綠化尚未完工,房子都被腳手架和攔網包裹著。鐵籠子一樣的電梯在外墻面爬上爬下。每逢下雨天,工地上就泥濘一片,穿皮膠鞋才能出入。低窪處積水不能及時排出,貨車經過時污水四濺。江偉就曾被濺出來的污水弄臟衣服,吃瞭一半的雞蛋餅也被水污染。江偉忍不住罵瞭一句臟話,司機從車窗內探出腦袋,回罵一句。他們差點動起手來。
小餘硬拉走江偉。江偉憋瞭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整個上午都心情鬱悶。他怪小餘多管閑事。他本可以將司機暴打一頓。
飯點到瞭,小餘勾住江偉的肩膀,說:“大哥,今天請你吃烤羊排。”江偉搖頭。小餘又說:“嫩羊排在火上烤過,黃燦燦、油滋滋的,甭提有多香。”小餘邊說邊拽江偉的胳膊,江偉本推半就地走出工地。
外面的陽光燦爛起來,而且,烤羊排的樣子在腦海裡具體起來,開始刺激味蕾。江偉的心情好轉得很快。
此刻,江偉把車停在新蘇花苑二棟的地下車位,乘電梯來到三樓。他在樓梯踏步上坐下。今天是周三,已經過瞭上班的點,樓道裡沒有人上上下下,電梯口的數字也不怎麼跳動。電梯門上寫著“專業砸墻”、“黃沙水泥”、“集成吊頂”等小廣告,印著密密麻麻的電話號碼。
江偉想起這裡的電梯門狹窄,搬運材料特別麻煩,費力費工。有次,他和小餘一起拉地板,小拖車碼瞭滿滿一車,上電梯時小餘在前面拉,江偉在後面推。由於用力過猛,拖車的輪子陷在電梯與地面銜接處的凹槽裡,地板倒下來,砸在小餘身上。小餘捂著腳從電梯裡爬出來,蹲在地上半天沒說話,臉漲得通紅。休息瞭一會兒,小餘站起身,恢復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