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8 23:18:16
文/吱唔
浙西南這座小小城市,用它甘醇的水一口一口喂養我,用它清冽的空氣一呼一吸滋潤我,以至於當周遭的新聞中充斥著大都市裡的霧霾和污河時,我兼有一絲恐懼和慶幸。多想就這麼安寧地與這座小小城市相伴一生。每天,就在這朝夕間安靜生活,直到我猛地意識到,那綻藍明亮的天空不光給瞭我溫潤的空氣,那碧影婆娑的湖水不光給瞭我潔凈的飲水。天空的晴朗,晴在夜晚,讓我還能夠抬頭就看到繁星;湖水的潔凈,凈如明鏡,讓我還能行走湖畔照到自己真實的模樣。一個優美的環境,多給瞭我一份從容地與自己的生命、與自己的靈魂握手談心的機會。如果失去這樣的機會,我就會感身而為人,難自律、不自在、無自由。
以前,我不懂得自律。讀書時,我總是奢望用智力去對抗勤奮,用技巧去代替反復的練習,習慣於求“奇勝”而不屑於“常勝“。遇事張揚個性甚至毫無收斂之心,並自恃為敢做敢當的個性。工作後,慢慢成熟。有一個晴朗的夜晚,我抬頭望著夜空。看著看著,我的心裡慢慢地升起瞭愧疚的情緒。有一個原因是,這一粒粒在我童年時就垂於天際的星辰,我竟有很多年沒有像樣地抬過頭看瞭。還有一個原因是我突然地意識到,我肉眼看到的幾乎所有星辰原來都有名字,那是從古至今天文先驅們無數次抬仰望的發現。從那時候起,我開始慢慢意識到,所有偉大的發現,是從最平淡處的重復開始的。比如,重復著抬仰望。所有令人咋舌的“奇”,都深深根植於樸實無華的“常”。這也是我後來懂得的自律的起點——隻有讓看似日復一日的人生用規律的作息、健康的身心、勤奮的學習和勤勉的工作重復好,才能進一步精益求精,為自律基礎上的自在找到一條可行的路徑。
對,我特別想說,有瞭自律才有自在。以前,我一直認為人的才智與遠見是人生制勝的法寶。有瞭“遠見卓識”或“絕世武功”就可以禦劍飛行、馳騁江湖。就能有如令狐大俠那樣的濁酒相伴、琴瑟笙簫,如魚寓江河的瀟灑自在。後來我發現,其實,大多數看上去瀟灑自在的魚兒,其實是沒有自己的。在一條河裡,大多數魚兒遊在水中時一般隻有兩種狀態,一種是跟著水流,河水往哪個方向,它們就習慣地偏向那個方向;另一種是跟著魚群,頭魚去哪,魚群去哪,哪怕頭魚本身就是無意識地遊動。魚兒們連“自己”都沒有,怎麼有“自在”呢?我慢慢體會到,一個人有遠見是遠遠不夠的,更需要的是定見,以及它背後堅韌不拔的意志。沒有定見,就容易隨波逐流,即使一開始有高明的遠見也輕易就放棄掉瞭。畢竟群體的力量太強大瞭,哪怕有時候它是一種不分是非的力量。有定見,也就有主見,有主見才有“自己”,有瞭“自己”的定見,又能在不斷的與時俱進中修正、堅持和精進,不就不必盲目逐流地獲得“自在”瞭嗎?而定見之“定”正源於自律。所以我覺得,有瞭自律才有自在。
一個不自在的人,一定不自由。
著名作傢紀伯倫說,“自由是人類枷鎖中最粗的一條”。這是對自由多麼不自由的一句評價啊。細細體會,人有時候還真是“囚禁”自己時反而自由。自我“囚禁”意味著一種主動的隔絕。這種隔絕絕不是畫地為牢,相反,它要求人不斷地向外界學習,不斷地以謙卑的心,去做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大學》裡講得明白,“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心正瞭才剛剛跨進修身的門檻。格物致知是向外界學習,誠意正心則是學習之後的自我“囚禁”,通過“囚禁”把自己心中的虛榮、淫巧、功利放下,放在心門之外。隻有把這些虛妄之物放在瞭心門之外,才能免受蒙蔽,才能依道而行,依志而動。還有比一個能以自己的志向行動的人更自由的人嗎?更何況,還有得道多助的加持。
隻是,放下談何容易。之所以困難,是因為像我這樣的一芥俗子活在世上,哪能不食人間煙火、不被大千世界所左右呢?但這並非真正的可怕之處,可怕之處在於人容易把自己的欲望放大並投射在這花花綠綠的世界裡,並把自己在這花花綠綠的剪影臆想和替代真實自己。比如,一件事實際得益於團隊合作,卻容易不自覺地認為自己發揮瞭主要作用;又比如,見一個人成就斐然,既心生覬覦,又渴求捷徑,還謙卑乖張……這個臆想的自己啊,要麼過於高大,要麼過於卑微。每每這種狀態時,我就會覺得自己像一個滿身油膩的虛胖子,迫不及待地想跳進一個潔凈的湖泊中滌去污穢,然後再認真地看一看湖面中那個真實的自已。隻有回歸那個真實的自己,才重新獲得到格物致知的真實起點,也才慢慢有瞭誠意正心的底氣,最終也才能輕裝從容,依道依志,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