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落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

2016-08-09 21:54:04

或許那時我才漸漸明白,也許生活有時有一種殘忍的溫情,在那些相依為命努力生活的人身上。

長到20幾歲的年紀,回到傢裡的廠實習。

在某次飯局上,我和小胡坐在一起。小胡是廠裡的業務員,來這裡兩年瞭,平時不談業務的時候沉默寡言,曾經我無聊陪他一起出去跑業務,他兩手托著樣品,一傢商店接一傢商店地屢受白眼,而他隻是汗流浹背,保持有禮貌地笑著。

我看到他在飯桌上時,被人戲弄,被人灌酒,而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往鍋裡添菜,倒酒,倒茶,遞紙巾,叫服務員,開酒瓶,還有強顏歡笑。飯桌上其他人叫我小夥子,叫他“喂”。

飯後,我負責送喝多的小胡回傢。

我開著車,他坐在副駕駛座,酒氣熏天,車裡靜悄悄,隻剩下呼吸聲,我順手開瞭音響,飄出一個低沉的聲音,我一看屏幕上的播放列表,張國榮的《取暖》。

我聽著聽著就覺得受不瞭,因為太沉悶瞭,想隨手按掉,他卻急忙用手制止瞭我,他用征求的語氣跟我說,讓我聽一下吧。

我點點頭。

然後他斷斷續續地說起這首歌,他上學的時候也覺得不好聽,不過出來工作以後就覺得挺好的,隻是很久沒聽瞭。

我們就這樣安靜地聽著這首歌,路燈投射過來的光一道一道地刷過我們的臉,路旁沒有一個人,路上也沒有一輛車,天上掛著冰涼的月亮。

隻是卻突然耳邊傳來嘶啞的聲音:

你不要隱藏孤單的心
盡管世界比我們想象中殘忍
我不會遮蓋寂寞的眼
隻因為想看看你的天真
我們擁抱著就能取暖
我們依偎著就能生存
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間……

歌聲很難聽,我轉過臉看著他,他紅脖子紅臉大聲跟著音響大聲唱著,我卻看見他眼眶濕潤。

他沙啞地說,開下窗。

我剛剛一打開窗,風便兇猛地呼嘯而入,但最讓我措手不及的不是風聲,而是他的哭聲。

他哭得撕心裂肺,徹頭徹尾。我的右腳掌不斷敏捷地踩著剎車放慢車速,而他隻是對著我擺手,然後臉埋在另一隻手上,淚水從他手心裡漫出來。

我不會安慰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所以我加快車速,讓風來得更猛烈些,風聲越來越大,像無數旗子在耳邊飄揚,卻不能蓋住他隱隱約約的哭聲。

不知過瞭多久,他漸漸隻剩下抽泣瞭,最後慢慢地安靜瞭下來。到他傢樓下的時候,他紅著眼睛,在旁邊的水龍頭用力地搓著臉,用手撫著眼睛,他眨瞭眨眼睛,有氣無力地問我,還看得出來嗎。我說有點。我知道他老婆還在等著他。

他又沖瞭沖眼睛。我問,很不容易吧。不知道為什麼,問完這話,我感覺眼睛有一種泛紅的沖動。

他隻是以為我問的是眼睛,他說沒事,喝過酒也差不多這樣。接著對我說瞭一些不好意思和道謝還有回去路上小心之類的話。

最後他站在晚風裡,用力挺直瞭腰桿,扯瞭扯衣服,用紙巾把臉上的水擦幹,咳瞭兩下,吞瞭一口口水,然後深吸一口氣,挺起胸口來,對我笑瞭笑,提著包上瞭樓梯。

我抬頭看著面前這棟老舊的樓房,樓道甚至沒有一盞燈,聽著他疲憊沉重的步伐聲,整棟樓黑壓壓地立在我面前,沉默而冰冷。我想他馬上就要回到那個簡陋卻溫暖的地方,他的脆弱不會讓自己的老婆看到,他仍是一個身高一米八的大男子漢,在他年幼的孩子面前,他依然頂天立地。

我看著他起早貪黑,看著他回如此簡陋的傢,看著他面對客戶的時候手有意無意地遮住襯衫上沒有紐扣的扣子,他總是有禮貌地笑。隻是生活對於他是怎樣的寒冷,以致於他喝醉以後,聽瞭一首沉悶的《取暖》以後,能哭得像一個孩子。

我曾經以為活著就是每天看太陽東升西斜,月亮陰晴圓缺。

隻是歲月總會領著我們一路前行,在沿途裡,撿到自己所碰見的答案。

當年少時的輕浮和空洞被成長所填充,才明白一些掛在嘴邊諸如“責任”“堅持”這樣的褒義詞為什麼是褒義詞。

人到瞭一定的年紀,才會突然開始對生活有瞭與以往截然不同的看法,而那麼個瞬間,便是成長。最終在那些你以之為鏡的人身上明白,生活也許時常殘忍,但殘忍裡的溫情和感動,堅持和付出,依然努力地去生活,才是真正的難能可貴。

點評:讀完,你會喜歡哪個版本的呢?原版的平實,修改的精致。我們各自經歷著自己的人生,我們可曾感動過一朵花開、一片葉落的故事?生活該有的樣子在於生命內外達成和諧的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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