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9 21:58:24
文/廖超國
父親最終也沒找到他的故鄉,他是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的。在他的晚年,他把找故鄉當著一種精神寄托。他非常想找到他的故鄉,他曾讓我的二弟陪著他去安徽和河南找瞭一圈,在這之前也因他南下幹部的特殊身份,政府提供瞭很多幫助。曾以政府的名義出面幫他尋找。盡管下瞭這麼多功夫,但因他離傢時過於年幼記憶模糊,而始終沒有找到。他為被埋葬在異鄉最終而心不甘。從他那裡我理解瞭,落葉歸根對一個老人意味著什麼。不能歸根的落葉會有什麼樣心情的煎熬。
我的父親是南下幹部。他的老傢究竟在哪,他自己也難說清,他一說安徽臨泉,一說河南沈丘,還說是山東。他的身世非常坎坷復雜。
他告訴我們,他八歲時,他和他母親被他父親的傢人趕出傢門而逃荒。戰亂途中與母親走失,從此便孤身一人流浪。稍大一點,大概十一、二歲,為瞭混飽肚子,他跟隨部隊跑,自然而然就成瞭國軍的一名小兵。後來在和共產黨的部隊交火的時候,他所在的國軍部隊潰敗,他轉而成瞭共產黨的部隊的一員。他沒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姓啥,由於他年小,班長和戰友之前總以“小兵”稱呼他,後來覺得不方便,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自己覺得一個人應該有名有姓,部隊也越來越正規,一個戰士怎麼能沒有名字呢?這樣班長對他說,你就姓王好瞭,戰士姓王的多瞭,我們的部隊就成瞭王牌軍。至於名字,就叫天祥,你是孤兒,天照應你吉祥。所以,他的正式的姓名“王天祥”就取代瞭過去的“小兵”。班長給他取的名字,伴他一生。他用這個名字,在部隊從北打向南,越戰越勇,不斷長大。後來在湖北中部的一場戰役中,並沒有得到這個含有天應吉祥的名字的格外護佑,他和他的一幫戰友負傷瞭,便留在瞭當地治傷。部隊前行瞭,他們傷愈後便隻能參加到當地的革命活動中去。革命成功後,當地解放瞭,他們都成瞭當地的幹部。解放後我們湖北潛江縣的第一任縣長馮紹翼就是他的戰友。我的父親,一個貳等乙級殘廢軍人,則是當時籌建縣貿易局的負責人。由於他完全沒文化,加之北方人耿直的脾氣,他一生也沒做過什麼像樣的官。最高做過縣裡副局長的官職,其實就是一個副科級幹部,但他覺得吃力,便主動請辭瞭,心甘情願做瞭一輩子的股級幹部。從商業戰線轉輾到水利戰線,最後是在一個水利電排閘管所離休的。
我的母親是一個獨生女,身世也艱辛。她和她的媽媽被婆傢人從天門賣到潛江,她的養父不幸早逝,留下孤女寡母,隻得流落到小城,寄人籬下,靠外婆幫人洗衣打零工度日。後來母親參加歡慶解放的秧歌隊,經人介紹與父親結婚。養育瞭我們五個孩子。我有兩個姐姐,還有兩個弟弟,處於孩子居中,兒子又是老大的位置。我的姓也很特別,五個孩子中唯一一個隨母親姓。那是外婆和父親較勁的結果。外婆始終有著重男輕女的思想,頭男長子要隨他傢的人姓。母親廖鳳珍,她的生父姓郭,但她隨養父姓。我隨她姓。外婆很能幹操持著全部傢務,五個孩子都是她帶大的。但外婆很傳統,她一直很擔心我的父親領著母親和孩子們遷回到父親的故鄉去。所以,她總以軟硬兼施的手法對待父親。為瞭這個傢,她奉獻自己,對父親像對待自己親生的兒子一樣,父親因長期在外地工作,每當父親回到傢裡時,她總是招待的十分熱情周到,做父親喜愛吃的飯菜,她本不會包餃子,但父親愛吃北方的面食,外婆學會瞭做各種面食。變著花樣做父親喜歡吃的東西。她用真誠感動父親,不讓他起心回故鄉的念頭。同時,她也有時和父親較勁,以丟下傢務不管為條件來讓父親妥協,以達到她讓父親不能舉傢回遷老傢的目的。記憶裡,有幾次外婆口稱身體不適而躺在床上不起,傢裡亂成一團麻,五個未成年的孩子,到瞭吃飯的時候圍繞外婆哭天號地要飯吃,母親讓父親從單位趕回來,他們一起來到外婆的床前,安慰外婆,勸導她並表示,永遠不回河南去。外婆隻知道父親的老傢是河南。外婆得到瞭保證,身體也好瞭,人也精神瞭,心情也開朗瞭。她又像往常一樣,不知疲倦地操持起全部傢務來。
父親那時其實是有找到故鄉舉傢遷回想法的。隻是當時在那樣的情況下,不得已做出的妥協。這一妥協就讓自己一輩子沒有找到自己的故鄉而終生漂零在異鄉。如果當初他不向外婆妥協,早些回去找的話,可能會找到他的老傢,找到他的親人。後來他離休瞭才去找,和他同輩的人大多過世瞭,知道情況的人大多不在瞭,找的難度就大瞭。這也是後來找不到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