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美之名,重讀達爾文

2016-08-09 22:14:42

請看他用“擬人”的手法對自然選擇的描述:

“也可用隱喻的言語來說,自然選擇每日每刻都在滿世界地審視著哪怕是最輕微的每一個變異,清除壞的,保存並積累好的;隨時隨地,一旦有機會,便默默地、不為察覺地工作著,改進著每一種生物跟有機的與無機的生活條件之間的關系。我們看不出這些處於進展中的緩慢變化,直到時間之手標示出悠久歲月的流逝。然而,我們對於久遠的地質時代所知甚少,我們所能看到的,隻不過是現在的生物類型不同於先前的類型而已。”(第68頁)

他對生命之樹理論的描述中,所用的比喻和隱喻以及處理文字的聲韻和節奏的老道,不輸於任何一位維多利亞時代的文豪:

“同一綱中的所有生物的親緣關系,有時已用一株大樹來表示。我相信這一比擬在很大程度上道出瞭實情。綠色的、生芽的小枝可以代表現存的物種;往年生出的枝條可以代表那些長期以來先後滅絕瞭的物種。在每一生長期中,所有生長著的小枝,都試圖向各個方向分枝,並試圖壓倒和消滅周圍的細枝和枝條,正如物種以及物種群在生存大戰中試圖征服其他物種一樣。主枝分為大枝,再逐次分為越來越小的枝條,而當此樹幼小之時,主枝本身就曾是生芽的小枝;這種舊芽和新芽由分枝相連的情形,大可代表所有滅絕物種和現存物種的層層隸屬的類群分類。當該樹僅是一株矮樹時,在眾多繁茂的小枝中,隻有那麼兩三個小枝得以長成現在的大枝並生存至今,支撐著其他的枝條;生存在遙遠地質年代中的物種也是如此,它們之中極少能夠留下現存的、變異瞭的後代。自該樹開始生長以來,許多主枝和大枝都已枯萎、折落;這些失去的大小枝條,可以代表那些未留下現生後代而僅以化石為人所知的整個的目、科及屬。誠如我們偶爾可見,樹基部的分叉處生出的一根細小柔弱的枝條,由於某種有利的機緣,至今還在旺盛地生長著;同樣,我們偶爾看到諸如鴨嘴獸或肺魚之類的動物,通過親緣關系,在某種輕微程度上連接起生物的兩大分枝,並顯然因為居於受到庇護的場所,而幸免於生死搏鬥。由於枝芽通過生長再發新芽,這些新芽如若生機勃勃,就會抽出新枝並蓋住周圍很多孱弱的枝條。 所以,我相信這株巨大的‘生命之樹’的代代相傳亦復如此,它用殘枝敗幹充填瞭地殼,並用不斷分杈的、美麗的枝條裝扮瞭大地。”(第104頁)

而最為頻繁引用的書末這句話,簡直是神來之筆:

“生命及其蘊含之力能,最初由造物主註入到寥寥幾個或單個類型之中;當這一行星按照固定的引力法則持續運行之時,無數最美麗與最奇異的類型,即是從如此簡單的開端演化而來、並依然在演化之中;生命如是之觀,何等壯麗恢弘!”(第389頁)

記得著名達爾文學者喬治•萊文曾發過此番高論:如果讓我們來評選19世紀最重要的英語文學作品的話,恐怕不會是狄更斯和喬治•艾略特的小說,也不會是華茲華斯的詩歌,而是達爾文的《物種起源》!我想,不管你同不同意萊文的這一觀點,但美國作傢亞當•高普尼克所描述他初讀《物種起源》時的情景,卻至少令我感同身受:

“我是在夏日的海灘上第一次讀《物種起源》的。……那就像打瞭一針維多利亞幻覺劑,眼前的整個世界突然活躍起來,一切都開始移動,以至於沙灘上海鷗和磯鷂之間的相像,突然變得不可思議般地活泛起來,變成瞭一個躁動整體的一部分,鳥類的巨型蜥蜴遠祖們,宛若幽靈一般縈繞在它們的上空。先前看似一成不變的孤寂的海洋和沙灘,募然復活,融入到無盡的變化和運動之中。這是一本讓整個世界顫動的書。”(Adam Gopnik, 2009, “Angels and Ages”,  p.9)

我幾年前看到這裡時曾思忖:倘若我今生今世未把《物種起源》從頭至尾至少讀瞭一遍的話,那麼真可說是枉在世上走一遭瞭。昨天,當我重讀這段文字時,對譯林出版社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感謝她給瞭我一次對《物種起源》做字斟句酌地深入研究的機會。

文章來自:果殼——以美之名,重讀達爾文

Gaby D'Alessandro,via behance.net

點評:對於《物種起源》,知道這本書的人很多,但真正讀過它的人很少,因此能領悟其深刻思想和廣袤內涵的人也很少。在西方是如此,在中國可能更甚。從嚴復先生開始的對達爾文進化論的通俗性傳播,一方面使得中國成為世界上對進化論接受程度最高的國傢之一,另一方面也使很多國人對進化論一知半解、不求甚解,甚至道聽途說、以訛傳訛,鮮有繼承和發展。例如,人是由猴子變來的說法幾乎連沒怎麼上過學的老百姓也可能知道,可是這種說法中的錯誤,即使中國當代最頂尖大學裡的一些教授也並不知曉,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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