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是真正的慈悲

2016-08-13 16:34:58

文/李雪

一個來訪者,他很喜歡打籃球。小學時候,有一次打完籃球身體暢快淋漓,帶著這份滿足和快樂,兒子迫不及待的想回傢和爸爸分享,剛說沒兩句,爸爸立刻接過話鼓勵孩子:打籃球,這個愛好很好阿,鍛煉身體,培養意志力,你要好好堅持下去,打好籃球!

聽完這句話,兒子感覺身體裡流動的能量一下子全被憋回來,淤堵在心中,憤怒卻又無從發泄,因為爸爸沒有說錯任何話。

一個朋友形容小時候父親看自己彈鋼琴的感覺:爸爸就像在欣賞自己剛買回來的藝妓。這個例子裡雖然有俄狄浦斯沖突,但最本質的含義都是:父母看不到孩子本身,父母看到的是孩子的功能價值。

這不是一句指責父母功利心的話,也許父母並沒有要求孩子必須功成名就。但父母能否看到孩子本身的存在,而不是用外在價值去定義的物質性的“它”,決定孩子的心能否直接感受到愛。否則,即使父母為孩子傾註一切,孩子也隻是父母表達愛的道具。孩子也許頭腦上承認父母為自己付出很多,父母很愛自己,但心知道那份恒久的孤寂。

猶太哲學傢馬丁佈伯說,關系分為兩種:我與你,我與它。當我放下預期和目的,以我的全部本真與一個人或事物建立關系時,我就會與這個存在的全部本真相遇,這種沒有任何預期和目的的關系,即是我與你的關系。

在馬丁佈伯看來,“我與你”隻是生命的瞬間。也許我與你神性相遇的境界太高,但至少我們普通人可以學習做到,去尊重孩子是一個獨立的生命,不是父母的延續,不是一個實現我們想象中功能價值的”它“。

孩子打籃球的體驗、滿足的表情,彰顯著生命的存在感。打籃球帶來的功能價值,是頭腦總結出來的“它”,“它”並非不能存在,打籃球確實附帶強身健體等很多好處,但如果你隻能看到“它”,聽不到孩子快樂而急促的呼吸、看不到他滿足的表情,孩子由內而外散發的快樂也不能促動你的嘴角上揚,那麼,你和孩子,根本不存在於一個空間,你睜著眼,確是全盲的。

一個男孩在華德福上學後,逐漸找回自我。有一次我的朋友去他傢做客,想跟這個孩子分享一個經歷,孩子認真的告訴她:“阿姨,我現在在吃棒棒糖,不能聽你講話。”過一會吃完糖,孩子過來找阿姨說:“我現在可以聽你講話瞭“,並且很認真的看著阿姨。朋友覺得孩子有清晰的自我界限,成長得很好,而孩子的父母卻無法接受孩子對自己類似的拒絕。

如果我要拿起手機打電話,手機顯示:“我暫時不想被使用,請過一會再打”。那我肯定要去修理它,因為手機就是一個物,物不能有自己的感受和界限。有多少父母,孩子也同樣被視為物,被視為父母意志的延伸呢?我們一刻不停的焦慮孩子和自己預設中的不一樣,為瞭避免自己的焦慮,用各種手段修理孩子,讓孩子按照自己的想像去表現,事實是,孩子是另外一個獨立生命,若和你預設中一樣純屬巧合,不一樣才是常態。

物化的關系中,生命的底色是恐懼。很多女人,在自己沒有性欲的時候,總是無法明確拒絕男朋友或老公的性要求。如果拒絕,內心會有很大的空和內疚產生。這種心理並非普通理解的自我價值感低,無法拒絕性的女人,一樣有條件極好而且對自己條件非常自信的女人。問題在於,當女人活在女性角色身份中,而不是作為一個女人本身既有價值,那如何拒絕女性角色中最重要的功能之一,性功能呢。做個難聽的比喻,再精美高檔的性用品,如果沒有性功能,那就沒有價值瞭。

當一個女孩誕生,即使沒有重男輕女的傢庭,女孩依然會感受到父母隱隱的期望:“我傢女兒比別人傢兒子更有出息。”或者“你就做個優質乖乖女,最大的人生目標是嫁給一個好老公。”在這裡,女人要麼作為和男性競爭的價值,要麼作為以女性身份換取男性庇護的價值,女人本身的存在沒有價值。而男性,天然的被賦予“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等面子上和精神上的價值,當然,這也是物化的價值,在這個物化價值中,男性同樣難以找到自我,中國男人也被物化得一代代萎瞭。

我們一路活在恐懼中,幼兒園時恐懼不聽話就慘瞭,上學時恐懼成績不好就一輩子就沒希望瞭,工作後恐懼表現不佳,前途就沒有瞭。我們在物化的車輪中打轉,一刻不敢停,不敢想像,如果我不具備任何功能價值,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