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生——你為何要拼命體驗?

2016-08-13 16:39:51

何生自然受瞭學校處分,還好還不至於被趕出學校。他回來時,輕描淡寫的和我說:你沒裸跑也是對的,沒什麼意思。那兒甩來甩去的,難受。

我摸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傻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是,沒有體驗過,感覺就是不知道。我說瞭你也不知道。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好感受。”何生說。

回憶起何生,他的面容總是模糊的,但他在太陽下裸奔時對我的一個笑臉,卻像刻在我的腦袋裡,一個聲音像小蟲從空氣的裂縫中鉆出來說道:體驗。

“你為什麼要拼命體驗?”我終於在體驗瞭他無數個瘋狂事跡後問他。

他點起一根煙,然後分我一根。我接過,叼起,點上火,在認識何生不久後,我就學會瞭抽煙。

他重重地吸瞭一口,從鼻子裡吐出煙,煙霧繚繞在他的頭上,他的眼睛像在思考一樣,迷離起來。

“我死過一次。”他說,“五年級的時候,我和朋友去河邊遊泳。我水性並不好,也才剛學會狗刨式。下河沒多久腿就抽筋瞭。我忙喊著救命,但越喊,水越灌進我的嘴,我的鼻子,我的肚子。他們嚇得趕緊下河救我。我亂拍水,身子一直往下沉,像灌瞭水泥一樣。我很難受,你知道嗆水的感覺嗎?一張嘴,水就進來,可是,不呼吸更是要命。我不知道是不是暈瞭,水是灰黑的,一股力量要撐裂我的喉嚨,鼻子以下,脖子以上,仿佛不是我的,要爆炸。我形容不來,你知道嗎,那就是死的感覺,那麼絕望,你或許體驗不來,有個聲音從我心裡,不,從我皮膚裡,每一個毛孔裡冒出來:你就要死瞭,你就要死瞭。可是,你什麼都還沒做。我就那麼暈過去瞭。待我醒過,已經在岸上瞭,喝瞭一肚子水。朋友們都在哭,見我醒來,哭得更大聲瞭,拼命叫道,我以為你死瞭,我以為你死瞭。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看瞭看河水,我感覺,我重生瞭。”

煙霧散去,我覺得此刻該恰到好處得來一陣風,但是沒有。何生虛看著地下,一眨眼,神才回來。“我覺得如果我不做什麼的話,就和死一樣。像有河水從空氣中灌到我嘴裡,我會覺得空氣稀薄得難受。所以我非得做什麼沒做過的事不可。”

“何生並不是我的真名,我原來不叫這個。但我改瞭。”何生說。

“提醒你為何而生。”我說,我已無意探知他如何改名,他總有他的辦法。

“對。”何生把煙頭丟到地上,腳踩上去,來回旋轉60度。

我以為除瞭理光頭外,我不會再被何生帶壞瞭。但是從認識何生後,那顆被何生說的反抗的萌芽就開始蠢蠢欲動起來。我會課上到一半,興致來瞭跑出去散步。我會餓個兩天兩夜,去體驗什麼才是饑餓。在人群中走著走著,我會忽然大叫一聲,喊完那一刻,我感到世界都安靜瞭,陽光開始溫暖起來,微風開始拂動,何生的臉好像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轉過頭,那個裸體,那個笑臉好像在說:邁出一步,邁出一步就好瞭。

有時候我會被自己這些沖動嚇住,不熟悉的朋友開始遠離我,熟悉的朋友開始擔心我,我又開始變得唯唯諾諾起來。我像一隻搖擺的鐘擺,在反抗和膽怯之間掙紮。

英語四級考試的時候。我埋著頭,做著閱讀理解。忽然有個聲音冒出來——“你可以下回四級考試的時候去試試。”我努力不去想它,但它反復縈繞在腦袋裡,像隻蒼蠅揮之不去。我看瞭看教室:一個年青的女老師雙手交叉搭在屁股上,在講臺上無聊得來回走。另一個中年女老師已經坐在椅子上,右手撐著腦袋,閉著眼睛,打著瞌睡。

我歪歪身子,向左移,伸長脖子去看前面。前面是一個長發披肩的女孩,身體右傾,拿著水筆在轉,填塗卡擺在桌子的左上角。我視力好,看到黑黑一團,眨瞭眨眼,努力看。有種莫名的快感。

隨便看瞭幾個答案後,我又輕輕地低下頭,快速扭過頭,瞟瞭一眼後面桌子的試卷。那急速的一眼,哪能看到什麼東西。但我要轉回頭時,又鬼使神差地看瞭一眼後桌的女孩。她坐得很直,頭和桌面垂直,張著嘴,一雙疑惑又驚悚的表情看我。當下我的心情卻是做壞事後的得意,盡管答案我什麼都沒看到。何生的笑臉又浮現出來。

後面的中年老師走瞭過來,到我桌子上敲瞭敲以示警告。她又走到我前一桌女學生那,把她的答題卡撥到試卷裡面。我的臉火辣辣的。

我告訴自己:下次不能再這樣瞭。“你要被何生帶壞瞭”,父親的話又響徹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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