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8:08:12
小逸(wmhmxy@qq.com)的近作。
原文名:戒書。
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要把書戒掉。
書未必就是個好東西,也隻不過是一項發明,與煙、酒、賭具無異。有的人無聊時要抽幾根煙,有的人鬱悶時要喝幾杯酒,有的人忙裡偷閑要賭上幾把,而有的人無聊、鬱悶時或者忙裡偷閑會讀幾頁書。煙、酒、賭、書,這幾樣玩藝兒無一不是作為消遣或是愛好。有人好煙,居傢出行,要在口袋裡攜上一包煙。有人好酒,每餐必有酒來助興,不然就覺著糟蹋瞭這滿桌的飯菜。有人好賭,一天不摸牌、不搓麻、不擲骰,就手癢難耐。也有人好書,一有些許的空閑,就操上一本書,浸淫其中;曾有古人床上、廁上、馬上,都要讀書的,今人中也多有此等慕古人風范者。陶淵明好讀書不求甚解,這還罷瞭,但是偏偏有人求甚解,引經據典,尋章摘句,以為書中自有黃金屋、顏如玉、千鐘粟。同是好,好書未必就比好煙、好酒、好賭、好色高雅什麼。但也隻有人批評好煙酒、好賭色者,囑其戒這戒那,未見有人批評好書者,反之總要誇贊幾句,這孩兒好樣的,這青年有出息。從未有人說要戒書的,盡都是教育子弟要好讀書、讀書好,更有以古人莫須有的鑿壁偷光、囊螢映雪、懸梁刺股的故事來激勵自己或他人的,讀書好像是天下第一正事,有世上最多的用處。也就那麼一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中國古代有一類人叫“士”,這類人徘徊於貴族與平民的界線上,先秦時的士人應是指有教無類的各種人,出自百傢學說,身具千般才華,學術自是不拘一格,別開生面。兩漢、科舉之後的士人就是些儒生瞭,朱子之後就更是瞭,必須讀四書五經,故又稱“書生”。直到二十世紀的新文化之後士人才又回到先秦的百傢狀態,隻要有一門本事就都是知識分子、社會精英,不拘文、史、哲、政、經、管、理、工、農、醫。這種局面既有好處,又有壞處。好處是放寬瞭學術的門限,拓寬瞭學問的邊界,使科學(尤其是自然科學)獲得瞭新生,而壞處就是人文學科失去瞭原有的光環,有些“黃昏氣”,好像經典這類東西都過瞭氣似的。所以,這年頭的文藝步入瞭一個尷尬的境地,進又不是,退又不是。文藝工作者、文藝青年幾乎成瞭邊緣物種或稀有物種,需要社會的格外保護,才得以有一線生存之機。
“文藝”與“人文”都是“軟性力”,哪裡比得科技、經濟的又高又硬。“文藝”好像就是個可有可無的裝飾,隻適合錦上添花,不適宜雪中送炭,弄不好還會惹上一股強烈或微弱的文藝怪腔調。文藝,你太水瞭!瞧那高者、帥者、富者,才是正經的幹貨,等到高瞭、帥瞭、富瞭,吃飽瞭撐得慌,這時候再來點小資、小文藝,才算有助消化,附庸風雅。如若這輩子都時乖運蹇,朝不保夕,也隻能揮手文藝,咱們下輩子見吧。——難怪後來多瞭好多“禦用文人”;如果沒被禦用,頂多也就如文天祥者,隻能零丁洋裡嘆零丁,吟得幾句“歪”詩,留給後世不得志者作些自欺欺人的慰藉。——還好現代的文藝界出瞭個堅深的魯迅,若盡是文得不行的徐志摩、周作人、張愛玲之流,文藝的面子又更情何以堪瞭。
文藝人就算你再低調,謹言慎行,小心翼翼,還是掩藏不住一陣清高之態與媚雅之姿,叫人“敬”而遠之。因為“文藝”這個詞或這頂帽子就是應當卓爾不群,撇不清,摘不脫。“文藝”與“人文”兩者的涵義應該相去不遠,隻不過“人文”的帽子貌似要更高、要更大,不似“文藝”的小傢子氣,“人文”的大帽可是堂而皇之的;但是高瞭、大瞭之後就顯得虛空瞭,就算沉鬱頓挫,就算字字珠璣,自也不能立竿見影地增加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隻剩瞭空靈的餘音繞梁,三月不知肉味。明哲的人依然是要“敬”而遠之的。“文人”“詩人”之類的行頭,大傢就更要避之又避瞭。文人總有大腹便便的肚,裝的詩書沒幾卷,牢騷倒滿瞭,自詡是騷客幽情,另外又自我輕狂,相輕來相輕去,每個毛孔都時時散發出一股文弱氣、窮酸氣。詩人就是些瘋子或變態者,把變態、做作當作是詩,又一並鄙視外界的反感,一如既往、旁若無人地做作、惡心。書生就更是百無一用瞭。文藝工作者、人文學者、文人、詩人、書生這些人什麼事都做不成,內治不瞭國,外安不瞭邦,上發不得政令,下種不得谷糧,就是一群呱呱亂叫的鴨子,還亂踩莊稼,我見尤恨。真正的文藝人,真正的詩人,誰還敢以“文藝”“詩人”自居?文壇已是一片烏煙,真正的有識之士是不屑也不敢與其為伍的,折身而退瞭罷;文苑又見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