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背上的日子

2016-08-13 18:11:27

爸也想到借別傢的牛來幫一下忙。可是正值農忙時節,傢傢戶戶都在搶收搶種,沒有一頭閑牛,不得以隻好繼續用她瞭。我不知道那一季農忙她是怎麼挺過來的。我隻知道每天牽她到草埂上,她都吃得很多很飽,每次肚子都會鼓起來,像青蛙一樣;我隻知道每一次我把她牽回牛棚時,她都很快地臥下,很快地睡去。而且,第二天又能精神飽滿;我隻知道這一季農活下來,她頸項上的那深痕永遠地留在那裡瞭,是滄桑不滅的記憶。

一季農活下來,她成熟瞭許多,不再像剛來時那樣少不更事。值得慶幸的是,這一季下來,她不但沒有瘦,反而壯實瞭許多,就像一個歷經瞭農活磨礪和鍛煉出來的莊稼漢一樣。

農忙過後,雖然仍不時有些雜活要她做,但是相對來說要輕松多瞭。在農忙時節,每次放牛我都舍不得騎在她的背上,因為怕她太累。現在不同瞭,她有足夠的精力和體力讓我時刻在她背上頑皮地唱著牧歌或兒歌。

放牛和放鵝是不同的。放鵝可以完全地撒手,隻要時不時地去看一下它們在哪裡,有沒有禍害莊稼就可以瞭。但是放牛是沒辦法撒手的,因為牛的食量很大,一般的茅草地它吃不好,也吃不飽,隻有很少有人走的一條條草埂上,它才能吃個痛快。人跡罕至的草埂往往都長滿厚厚的青而嫩的草。牛就沿著草埂一直走下去,也一直吃下去。它走的很慢,卻吃的很快,還從來不浪費,也不會趕盡殺絕。吃過的草埂要不瞭多少日子就又可以青草滿埂瞭。

放牛是件很無聊地事。你得跟著牛走,而且是一個人,有時真的感覺特煩。不過,無論多麼煩惱,隻要一騎上牛背,那些煩惱都會自然而然地煙消雲散,雖然還是一個人,一個人跟著牛向前蝸行。至於其中的原委,卻是不得而知,誰也說不清道不明。(註:是不是出現瞭那幕“牧童遙指杏花村”的情景?)

那時,我才六七歲吧,個子很小。不過,不用擔心我上不瞭她的背。其實,牛比馬要好得多,對於矮個子來說,如果想上馬,那非得安上馬鞍不可;但是牛則不用。如果你想騎上牛背,隻要站到牛頭前方,一手或雙手扶著牛角,牛就會自己低下頭來,這時你就可以輕松地站到牛角上(註:當然前提是你已經和牛很熟瞭,而不是像西班牙鬥的那種牛)。待站好後,牛又會自己抬起頭來,把你送到自己的背上。整個過程都是極安全的,因為牛低頭和抬頭都是既慢又穩的。

其實,上瞭牛背上,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除瞭吹吹口哨,唱唱不成曲的歌,剩下的大約隻有撫摸牛那鐵一般的脊瞭(註:現在想想,當時沒在牛背上看點書,應該是挺遺憾的)。但是時光總是可以在這吹口哨,唱不成曲的歌和撫摸牛脊中快樂地過去。不知道是什麼原委。

大約又過瞭兩年,那頭牛產下瞭一頭小牛牯子。以前我隻看過剛生下來的小貓小狗,它們都小得可憐。當我目睹瞭新生的小牛崽,我頗感不可思議:它一生下來就很大瞭,比成年的狗還要大得多,而且已是牛的模樣瞭。

新生的小牛對我來說是且喜且憂的。喜的是,以後放牛就可以多一個活潑的玩伴瞭;憂的是,小牛都過分地頑皮,我不一定能夠應付得瞭它。至於小牛過分地頑皮這一點是大傢所公認的,不但公認,農民還覺得一頭小牛如果不頑皮,那它將來就不會是一頭好牛。關於農民為什麼有這種思想,我揣測有兩種原因:從理性上說,頑皮的小牛活動較多,吃的也較多,所以能長得更壯,能勝任以後的重擔;從感性上說,牛的一生大都在沉重的農活中度過,唯一可以放任的時代,也隻有身為小牛的這一段時光瞭,如果此時不頑皮,以後就不可能頑皮瞭。因此,不頑皮就對不起“牛生”。

小牛崽才生下來沒幾天,便可以跟著母親到外面溜達瞭。牛的親情是很奇怪的,不像貓那樣,母親時刻護衛著自己的孩子,還為小崽子們洗臉;也不像人類那樣,母親把孩子放在手裡怕掉瞭,含在嘴裡怕化瞭。每次我牽著母牛走在前面,小牛崽則寸步不離地跟在後面,讓人不能理解的是,無論小牛崽走累瞭或是摔倒瞭,母牛都不會回頭看上一眼,仿佛後面那頭動物跟她沒有任何關系。就是喂奶的時候,也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小牛崽不顧一切地鉆到母親的腹下,拼命地吸食,而母親卻仿佛沒有感覺,仍然一邊吃草,一邊慢慢地前行。待到小牛崽吃飽瞭,它就會撒起嬌來,淘氣地在母親的腿邊蹭來蹭去。母牛往往不喜歡小牛崽這些表示親昵的動作,被蹭得煩瞭,她會擺出威脅的姿勢恐嚇小牛崽,如果小牛崽仍不知趣,還是蹭的話,母牛絕不會心慈手軟,馬上就會頂過去。有時會把小牛頂得亂叫著跳開,在幾米外無辜地望著母親,卻再也不敢靠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