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8:11:27
榮先海(rxh_et@163.com)的投稿,文章一下子把我拉回到瞭童年,就像踏在那已經起瞭層層青苔的往事路上,感動著我的心靈。
農村的生活是苦的,特別是十幾年或幾十年前。那時候吃飽穿暖都是難以企及的,都仿佛是鏡中花水中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得。這還不算什麼。在農村最多的是農活,農忙時且不用說,就是農閑的時候,又何曾真的閑過:你得把你的農田照顧好,把你的農具準備好。有時候,農民照顧農田就像照顧自己初生的孩子一樣,一點點的動作都要擔驚受怕的。至於農具,農民最愛的莫過於耕牛瞭。(其實,把耕牛說是農具是極不恰當的,因為在農民的心眼裡,從來就沒有把耕牛當作農具,農民們對待耕牛向來都甚於對待自己的孩子。)
農民對於牛的愛是一種自然的流露,就像對自己的孩子的愛一樣,是做作不來的,也隱藏不瞭的。牛對於農民來說,是如何也離不瞭的,其中因果並不僅僅在於牛是農民從事生活所不可少的夥伴——耕田要依賴它,運輸要依賴它。更在於牛是農民生產勞動時身邊唯一的活物,而且是最溫順最善良最耐勞最勤苦的活物。農民傾註在它身上的感情是無法言傳的,微妙地也許農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農民愛牛是很普遍的。曾經用過它的老人愛之,正在使用它的中青年愛之,將要或不再依靠它的孩童也愛之。這是農民的一種天性,是改不瞭的。哪怕到瞭如今,我已是好多年不再和牛打交道瞭,但是腦海裡總有些深深的記憶,那是關於牛的,也是關於童年的,那是一段在牛背上度過的快樂時光。
在我的記憶中,我傢共有過三頭牛。至於最先的那頭牛,在我記憶中已經模糊瞭,因為那時我還太小,大約隻有五六歲的樣子。現在我所記得的就是那頭牛最終是賣瞭,不知是因為生病瞭,還是因為太過年邁瞭,反正最終是賣瞭。
我記得最清楚的是而後的兩頭牛,一頭是母牛,另一頭是幾年後她生下的小牛仔。
農民的一切是離不開牛的,最先的那頭牛賣瞭之後,不久,爸就買回瞭一頭母牛。當時,她不超過一歲的樣子,看上去少不更事。我當時真的很擔心她受不住不久就要降到她頭上的重擔,事實也正如我所擔心的那樣。
她第一次下田正值稻收時節。爸媽把一捆捆的稻子堆在架車上,堆得很高很高。堆好之後把她牽到架車前面,套上繩索,爸便扶著車子,喊瞭一聲“駕”,並把手中的鞭子狠狠地在地上拍打著。也許是這一聲吆喝的作用,也許是鞭地的聲音嚇到瞭她,她低瞭頭,使出全力。車子動瞭,但很慢。爸似乎有點不耐煩,一路上不停地揮著鞭子,使勁地往地上鞭,地上出現一道道塵印。然而,一直到瞭谷場,爸始終沒有打過她一下。爸看出她的吃力,於是下一趟的時候,架車上的稻堆就矮瞭許多。傍晚的時候,一天的任務完成瞭,爸要我把牛牽出去放。我接過繩子,她便望著我,很是疲憊。我看到她的頸項上被繩索勒出瞭傷痕,有微微的血意,不過傷痕上已經塗滿瞭細塵,那是爸塗的。(細塵能止血,在農村沒有什麼創傷藥,弄傷瞭,流血瞭,隻要塗上細塵就好瞭,不用再多的過問瞭。)
我把她牽到草埂上,她頭也不抬地一直吃,一直吃,吃瞭很多。本已凹下去的肚子,也漸漸地鼓瞭起來,像漲瞭氣的青蛙。等到她吃飽瞭,我又把她牽向一處水溝裡,讓她喝個夠。吃喝之後,她的精神好多瞭,但還是很疲憊,不似往日活潑。牽回牛棚之後,她很快就臥瞭下去,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的時候,她好像早已忘卻瞭昨天的疲憊,又精神飽滿起來。農活還是要做的,當正要給她再次套上繩索的時候,爸突然停住瞭。望著她那紅紅的勒痕,爸有點猶豫不決。最後,爸跑瞭回傢,東翻西找,弄瞭一條很寬的帶子,把她頸脖那段繩索替換瞭下來。
在興奮與疲憊的交替中,她沒有耽誤收獲,很好地完成瞭任務。運輸工作完成告一段落,她也得瞭幾天的休息。然而,接下來的工作顯然艱難得多。
經過一季的澄積,稻田的土地要比一般的田地板結得多,而且,我傢的田地很是貧瘠,不得不靠深耕來提高產量,這就更加重瞭她的工作難度。當爸把繩索套在她的頸項上,一聲吆喝,她低下頭去,身子前傾,四腳顫顫地往後蹬,本來很寬的帶子也深深地扣進瞭她頸項的皮肉裡,勒出一條可怕的深痕。然而,她最終還是沒能走起來。爸也沒瞭辦法,隻好把犁上抬,好讓犁入土淺一點。這樣一來,她終於可以前進瞭,雖然很慢,但是的確是前進瞭。就這樣,她也不能一直堅持下去,要犁一會,歇一會。用瞭半天的時間,一塊地才能犁完。她很累,爸也很累,因為爸要時刻提防著犁頭入土太深,並時不時地上抬再上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