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8 23:22:03
1912年,鄉下人葉賽寧進入瞭城市:在莫斯科逗留瞭一段時間後,又來到彼得堡。這時他剛剛17歲,在小地方讀完瞭師范學校,就匆忙地跨進大都會的門 檻,可是他所受的鄉村教育,將持續地影響其一生。他從來不否認自己原始的身份,寫在《自傳》裡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是個農民的兒子,於1895年9月21 日生在梁贊省梁贊縣庫茲明斯克鄉。”傢裡人本希望葉賽寧成為鄉村教師,他卻在城市裡當上瞭詩人——一位城市裡的田園詩人。
葉賽寧在莫 斯科當過店員、印刷廠校對員,還就讀過沙尼亞夫斯基民眾大學。他把自己在鄉下寫的詩投寄給各大刊物,可惜都遭到退稿——這與大多數文學青年的經歷相似。後 來他去彼得堡拜師學藝,敲開瞭大詩人勃洛克的門:“當我看到勃洛克時,汗水從我臉上流瞭下來,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瞭一個活的詩人。”未來的大詩人葉賽 寧,在名不見經傳時居然也有過如此羞怯的心理活動。幸好勃洛克很賞識他那散發著青草氣息的詩稿,將其引領人上流社會。曾使葉賽寧吃過閉門羹的那些刊物,開 始隆重推出這位新面孔,他的第一部詩集《悼念亡魂節》也隨即出版瞭。初出茅廬的葉賽寧,體會到春風得意的感覺:“大傢都異口同聲地說,我是個天才。我知道 這一點比別人更清楚。”
1916年,葉賽寧應征入伍,住在皇村(也是普希金的精神故鄉)。因為跟皇後的副官洛曼上校有一定交情,受其 邀請,讀詩給皇後聽。據說皇後傾聽瞭葉賽寧的朗誦後長嘆一聲:詩很美,但是太憂鬱瞭。葉賽寧回答:整個俄羅斯都是這樣。他還給皇後講述瞭貧困、氣候、災荒 等等——這簡直是在代表俄羅斯鄉村發言瞭。不知皇後聽瞭有何感想?
葉賽寧因為拒絕寫詩歌頌沙皇,而被送到前線的一個軍紀處分感化營接受改造。不久,革命爆發瞭。
關於葉賽寧這一時期的生活,在其自傳裡有些描述:“我擅自離開瞭克倫斯基的軍隊,投入革命,過瞭一個時期逃兵的生活,同社會革命黨人一起工作,但不作為 一個黨員,而是作為一個詩人。”在葉賽寧的意識中,詩人的覺悟並不比黨員遜色:“我從沒有參加俄國共產黨,因為我覺得自己更加左。”赤子一樣的詩人喲。
葉賽寧生活中最著名的女性是鄧肯。這位美國女舞蹈傢1921年來蘇聯訪問和演出時,與葉賽寧一見鐘情,並閃電般地結婚瞭——她比葉賽寧整整大十七歲。葉 賽寧伴隨這位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走遍瞭全歐洲,並同去美國。不管怎麼說,這畢竟是詩歌與舞蹈的結合,一位鄉村之子和一位摩登時代的女明星的結合。葉賽寧多 多少少為詩人們掙瞭點面子。葉賽寧與鄧肯的故事,可以拍一部附庸風雅的好萊塢電影,至今未拍的緣故,莫非是難以找到能夠勝任的兩位主演?
電閃雷鳴的愛情跨越瞭年齡也跨越瞭國界,可惜隻持續瞭數年。葉賽寧孤獨地回到瞭祖國。他開始以另一種眼光看待自己的國傢與事件:“我不喜歡我們這種幾乎 冷卻瞭的遊牧生活。我喜歡文明。可是我非常不愛美國。美國——這是一股臭味,在那兒,不僅藝術,甚至一般地說連人類最美好的激情都瀕於死亡瞭。假如今天以 美國作為方向,那麼我準備那時候更喜愛我們灰色的天空和風景:稍微陷在泥土裡的木屋,籬笆——從籬笆上豎起的巨大的木桿,而在遠處,一匹瘦小的馬駒在風裡 搖著尾巴。這並不是那些摩天大樓,它們目前隻產生瞭洛克菲勒和麥考密克之流的人,可是在我們這裡,它們培育出列夫·托爾斯泰、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萊 蒙托夫和其他的人。”在葉賽寧心目中,托爾斯泰等一系列俄羅斯大師,才是人類精神領域的百萬富翁和財閥。他們留下的文化遺產,是後代受用不盡的。葉賽寧聲 言自己喜歡文明,其實他最熱愛的還是優美如歌的農業文明。對齒輪密佈的工業文明他還是有點抵觸情緒,因為它有時會像精致的牢籠一樣禁錮人性的歌吟……
葉賽寧回國不久,就因精神抑鬱而自殺。臨死之前,他是否還想起長袖善舞的鄧肯?鄧肯給葉賽寧田園詩一樣清新且憂鬱的生活,插入瞭一小段狂歡的打擊樂。可 是,狂歌勁舞會使我們脆弱的鄉土詩人失重的。讀葉賽寧的詩篇會發現,大自然是他的女神、他的愛情,在他的生活中愛情占有重要的位置,因為愛情已構成他內心 的大自然,使他能透過城市的面具呼吸到鄉野的新鮮空氣。在失去鄉村之後又失去愛情,葉賽寧的精神崩潰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