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20 20:42:34
宋元之際的書《癸辛雜識》中講,長安城中有塊青黑色的大石頭,“其堅如鐵”。不知道怎麼,這塊石頭被稱為“釘官石”,傳說考中進士求官的人,拿個大釘子往裡釘,如果能順利地釘進去,則“速得美官”,否則就會飽受挫折,“不能快利”。簡單兩句話,表明古代人就把“官”和“利”聯系在一起。求官求利之人,還真不少,這塊大石頭,迅速被釘滿瞭。
為什麼會這樣?因為不做實官,總等著候補,日子會過得很慘的。想想看,沒收入啊。於是大傢就去釘釘官石,還有人窮慘瞭,喝涼水充饑,看著選官圖吃白米飯——實在是沒別的菜瞭。
就算選上官,要是清水衙門也好不到哪裡去。《夢溪筆談》裡講“舊翰林學士,地勢清切,皆不兼他務”,但文館任職校理以上才有職錢(就是工資外的補貼),起草文書的內外制官沒有,所以那叫一個窮,所以有人寫瞭千言表章,請求外放做官,還把自己比作東方朔——當初東方朔當公車待詔時,也是因為俸祿微薄餓得差點死過去。
升遷,是自古以來絕大多數官員的渴望,原因之一,是因為窮。官本位的等級制度一直持續,什麼級別有什麼待遇,能獲得怎樣的交通、醫療、保安、住房、薪金待遇,都是規定好瞭的——甚至衣冠穿著,也有嚴格限制。沒到這個級別,就是基層公務員。這種等級制度刺激著官員們拼命上行,就算不為高宅大院的生活,不為稻粱謀,也得圖個面子。
仍以宋朝為例,學士以上,可以有一個紅衣仆人牽馬,腰帶可用黃金,但不能懸掛金魚。可一旦進入兩府(中書門下為西府,樞密院為東府,兩府為政府核心的行政部門)任職,牽馬的紅衣仆人可以增加到兩個,稱為“雙引”,除瞭金腰帶,還能掛金魚,叫做“重金”。想當學士的人,天天念叨:“眼裡何時赤?腰間甚日黃?”等當上瞭學士,又念叨:“眼赤何時兩?腰黃幾日重?”
《東軒筆錄》說,有位夏侯嘉正,平生有兩大理想:燒銀和當知制誥。他常和人說:“這輩子能讓我煉出一錢銀子、當上一天的知制誥,就無恨瞭。”可惜,化學傢兼官迷的理想,最後一個都沒實現。另一位更有名氣的人叫錢惟演,最高當到樞密使,稱為使相,權力很大瞭,但有一條,還是沒有資格在朝廷任免官員的詔書上簽字。錢惟演總是感嘆:“要是能讓我當上真宰相,在那張黃紙盡頭押一個字,足矣。”
這兩位其實都算混得好的,怎麼也在統治階級之列瞭。可進入職業官場,欲望總是被刺激著,沒有止境。
欲望強烈,為升官當用盡各種手段。各種溜須拍馬劃線站隊就不說瞭,有時候還要非常規。《封氏聞見記》載,武則天如意元年,要銓選一批官員。名單上有個姓方的、有個姓王的,哥兒倆聽從瞭業內人士的建議,把自己的姓各減去一劃,改成姓丁和姓士,準備拿到官職後再給改回來。為啥啊?因為這兩個姓當時比較稀少,筆畫簡潔,在名單上顯眼,容易被看到。誰承想負責選拔的官員眼裡不揉沙子,看瞭名單說:“我看過銓覆的單子,大概幾萬人,就沒姓丁和姓士的。這倆人,肯定是姓方、姓王。”雖說非常規,可技術含量不高,讓人識破瞭,升官之路就此阻住。
也有命特別好的,莫名其妙就踩瞭命運的尾巴,稀裡糊塗一步登天。例如源乾曜,唐玄宗時期的宰相。不知道為什麼唐玄宗特別喜歡他,從低微官職一路提拔至戶部侍郎、京兆尹直到宰相,火箭一樣的速度。有一天唐玄宗跟高力士閑聊天,就問:“你知道我為啥這麼快地提拔源乾曜嗎?”高力士當然不知道瞭。唐玄宗神秘地說:“沒別的,就因為他的長相,還有說話的聲音,特別像蕭至忠。”
高力士就更不明白瞭。蕭至忠是誰啊?也是宰相,隻不過曾經是唐玄宗的對頭,他是太平公主的死黨,後來在唐玄宗收拾太平公主的時候,一起給殺瞭。高力士就問瞭:“蕭至忠不是辜負陛下的人麼?怎麼陛下還老想他?”唐玄宗道:“他老瞭是個糊塗蛋,但早年間剛當朝的時候,也算賢相吧。”
這段話記載在《次柳氏舊聞》上,用以歌頌唐玄宗求賢若渴寬容大度。隻是——有這麼顏控求賢的麼?源乾曜當時可能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為什麼當瞭宰相。不過這位宰相還好,為人老實謹慎,不那麼張揚跋扈,竟然成瞭唐玄宗時代在位時間最長的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