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害怕人工智能?

2016-08-07 10:44:31

但智慧與力量在人工智能這裡出現瞭“矛盾”——智慧的人類能否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出超越自己的智慧?這個問題幾乎是一種褻瀆,就好比在問:全能的上帝能否創造出凌駕於自己的存在?

“制造出凌駕於自己的存在”,這恰恰是人類技術史最初和最終的追求。技術是人的“延伸”,任何技術都是對人的某種能力的外化、固化和強化。

錘子是拳頭的延伸,用錘子砸東西當然比用拳頭砸更有力,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或者說這正是所謂“技術”的應有之義。當然,技術的發達反過來會讓我們的身體機能退化或貶低,例如兵器越發展,肉搏的能力就越退化,靠蠻力肉搏要麼被貶低為野蠻落後,要麼變成藝術或遊戲,而不再實用。

技術的這種外化和固化的特征呈現出某種矛盾——一方面技術的發展無疑是增強和擴展瞭人類的能力,但另一方面,由於這種增強往往由外在於人體的技術器物所承載,那麼一旦剝奪瞭人類對這些“外物”的依賴,那麼也可以說技術的發展是削弱和貶抑瞭人類的能力。

那麼技術之於人類,究竟是增強還是削弱,是膨脹還是貶抑呢?柏拉圖在討論“書寫損害記憶”的時候,這個難題就已經被擺在瞭哲學傢面前,直到今天,這個問題反而日益尖銳瞭。

文字、兵器之類,這些古老的技術就已然有瞭一定的獨立性,也就是說,它們除瞭被人支配之外,還有某種“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慣性。所以秦始皇會去焚書坑儒,會去收繳天下兵器鑄造銅人。因為這些書籍和兵器隻要流傳於世,就具有某種力量。雖然這些力量最終總要通過具體的操作者的意志才能發揮出來,然而這些操作者的意志在某種意義上也正是由這些技術物所促成的。

當然,這些古代技術的“獨立性”並不顯著,因為它們畢竟還需要人去操控,否則就是一堆死物。當然技術物的力量未必需要在活動時才能發揮,比如城墻、建築、墓碑等等,它們隻是放在那裡不動就在導引乃至支配著人類的行為和觀念,躺在地窖裡的原子彈更是左右著全球的秩序。但是畢竟在一般人眼裡,這些器物相對於人類而言始終是“被動”的。

什麼時候開始計數器物獲得瞭一定的“主動性”呢?最具標志性的就是機械技術的發展。從較早的水車、風車等等,到中世紀晚期的機械鐘,一直到蒸汽機、紡織機和工廠流水線。這些機械的新特點是,除瞭上發條、添加原料或能源等環節之外,機械在正常運作的過程中是相對獨立的,它們脫離於人,按照自己的節奏自行運轉。

在紡織機和流水線中,人類的參與仍是一個必要的環節,但在這些機械活動中,人類所扮演的不是操作者,而是動力源(馬克思所謂工業革命的關鍵)。在工廠流水線之類的大型機械聯動運轉的流程下,人類所扮演的並不是充滿智慧的創造者,反而比機器更機器,像牲畜一樣出賣勞力,像機械一樣單調重復(馬克思所謂人之異化),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對技術的恐懼和抵觸態度也日益顯著瞭起來。

啟蒙思想傢提出瞭“人是機器”的主張,這一主張合理不合理姑且不論,但這一主張的提出首先暗示瞭這一實情——“機器像人”。人們未必是因為對於人體結構的細致分析而得到人是機器的信念,相反,人們更多地是基於對機器的經驗,從機器中發現瞭人的形象,這才得到瞭人是機器的結論。機械不再是一堆死物,技術逐漸“活”瞭起來。

從動物到人類的智能經歷瞭漫長的演化,然而技術物從自動機械到人工智能的發展似乎非常迅速,這是因為技術的演化不隻是通過盲目的“自然選擇”,更是從一開始就不斷灌註著人類的智慧。

每一項技術物在外化或延伸瞭某一項人體技能的同時,也固化或者說凝聚瞭某一套人類的智慧。比如一把簡單的錘子,它的構造不僅能夠放大人的力量,也蘊含瞭如何把握、控制,如何發力等等的一系列智慧,以及牽涉到關於釘子和修繕活動等方面的智慧,還包括關於鐵和木頭等材質之特性的智慧……人們把方方面面的智慧“打包封裝”在每一個技術器物之內。

當技術運作起來的時候,既是力量的展現,同時也是智慧的展現。但技術展現的是誰的力量,又是誰的智慧呢?

人們似乎更容易接受:“力量”是歸功於技術本身的。比如一個瘦弱的女孩可以用散彈槍打死一個強壯的摔跤手,我們會感嘆散彈槍的威力強大,而不會說這個女孩本人力量很大。然而當我們談到“智慧”時,卻總是拒絕把它歸功於技術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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