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去兮

2016-08-08 22:46:34

曾經坐在教室裡,塗晉鵬多希望每堂都是體育課,他的眼睛望著窗外,心也跟著飛到瞭操場。每當這個時候,講臺前老師的粉筆頭就像手榴彈一樣,不偏不倚,正中塗晉鵬的腦門兒中心。

班主任常說一句話:“做幾天和尚,就要撞幾天鐘。”現在來到部隊,權利並沒有得到反轉,所以目前還得靠這句話來支撐自己堅持下去。

新兵裡文化層次高低不齊,有小學畢業的,中學沒念完的,高中畢業的。像塗晉鵬這樣上過大學還退過學,人數就更加稀少瞭。

寢室裡有一位山東大漢,中學沒念完就出外地打工,人勤快還特能吃苦。每次都能領先跑完五公裡,大氣不哼哼一聲。其他人在二十分鐘勉強結束,而他總是在十七八分鐘就能跑完。這兄弟身材魁梧,一旦做完深蹲、單杠等一系列力量練習後,他的胸肌神經會跳動不停。每當這時,隻要有人笑他還在繼續發育,他都會沖上去和人幹起架來。

他有一個毛病,是大夥都非常嫌棄的。山東漢喜歡蹭煙,從不散煙。

重慶崽抽煙都不賴,特別像塗晉鵬這樣被傢裡寵來的娃,來到部隊以後照舊不抽二十元以下的香煙。

隻要山東漢逮到塗晉鵬躲在邊邊角角抽煙,總逃不過他的一番蹭:“兄弟,借根煙唄!”

是借沒錯!

剛開始塗晉鵬覺得這小夥不僅老實,還特有禮貌。每次二話不說地就把煙遞上去,“說什麼借呀,既然在一個班,那咱們就是兄弟。”

可這兄弟當這當著,就讓塗晉鵬心裡發毛。在任何他知情或不知情的情況下,山東漢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地去塗晉鵬櫃子裡找煙。雖然部隊的人絲毫沒有隱私可言,可這種事做多瞭,自然十分影響情緒。

班裡有個習慣,每晚臨睡前,大傢都得先背《內務紀律條令》。和小學生背課文一樣,會抽查會考試,還有獎懲制。不過這裡的懲罰,倒不是將內容謄抄幾十遍那麼簡單瞭。在沒有電話那段時間,塗晉鵬一躺上床就像打瞭雞血一般,大聲背、大聲喊。受同寢的相互作用,總以為聲音越大,記憶越牢。

可背著背著,眼皮就不聽使喚持續往下掉,他高興地是再也不用像學校那樣,困瞭拿手撐著腦袋,一個勁兒甩頭甩腦地晃。現在困瞭,他完全可以將手裡的書往床腳上擺,然後身體向下傾,不到兩秒鐘,整個人就能完全被軍被包裹。

房間裡有鍋爐供熱,睡在厚實的棉被裡,人和心都是暖和的。

5.

都說部隊裡的人吹牛逼的功力一個比一個強。不過在塗晉鵬心裡,班長是一個例外。

他和班長關系極好,這種好,不單是因為班長媳婦生孩子,塗晉鵬借給他幾千塊錢。事實上在這個很多做法都不需要你明白,隻需要服從的軍隊裡,假使有人能真心幫你出主意、能給好的建議,那著實幸運至極。在塗晉鵬看來,他自己是一個幸運的人。

班長35歲,還有一年退役。在今年生日聚餐上,塗晉鵬趁著酒足飯飽之餘向班長坦言塗老爹希望他留在部隊的事,話還沒說完,班長拍打他肩膀,示意出飯堂說話。

“我這裡有一個絕密好消息,北京過段時間會我們這挑人,找幾個綜合能力強的兵過去,專門負責照顧老一輩的軍官。鵬,我給你說實話,這次機會難得啊,你如果去瞭,說不定以後就呆北京發展!”

北京,一個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地方。記憶中那是電視裡的首都,現代化的國際都市市;那是課本裡的故宮長城頤和園;那是各國友人來中國的必經之地。塗晉鵬沒有說話,隻是抬頭望瞭望浩瀚的星空,繁星渺小得也不過如此。而他自己,連一隻螢火蟲也算不上。

半年以後,他接到文悅的分手電話。她要出國瞭,留學日本。

一貫學習優異的文悅在大學裡仍然名列前茅,學校每年有稀少的交換生名額,作為日語系的文悅,被擇優挑選瞭出來,免費送過去參加學習。塗晉鵬想啊,這樣的機會,應該是個人都是選擇去吧。有什麼理由不去呢?

文悅說,“我打算留在日本,以後不會回來瞭。”

這樣的話真傷人。曾經的約定,就像剛揭開鍋緩緩升騰的白煙,剛開始煙霧繚繞,能看清楚每一縷飄散的模樣。不過是轉眼的功夫,水汽蒸幹以後,一切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絲一痕都無跡可尋。

或許他真應該選擇去北京,學著像文悅一樣看外面的世界。

可塗晉鵬心裡有一種不可言狀的痛,這感覺像是被蜜蜂蟄瞭一下,雖然隻是在萬千皮膚組織裡刺下一個孔,可這個孔散發的毒素卻開始迅速擴張、蔓延。一分鐘、兩分鐘,就已經腫脹成包。更有甚者,牽扯到神經要害,幾小時內便能毒發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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