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澤,夜鶯的挽歌

2016-08-08 22:50:33

“很忙吧?”他的喉嚨似乎正生著火,幹得不得瞭,極其艱難才擠出幾個字來。

我深知他往日最愛忙碌,如今抱恙躺床,生怕他難受,便說:“就要閑下來瞭。也好。可以常來和你說會話。”

他似乎有點絕望地轉過臉去,好久才說:“怕是說不瞭多久。”

我正想好好安慰一番,又聽得他一說:“肝癌。我是得瞭肝癌。”

我心中雖是猜到八九成是大病,可仍然悲痛不已。內心短暫掙紮後,強顏歡笑地說:“現在醫學發達,什麼癌都不礙事。至緊要心情舒暢,好好養著。”聽聽我自己說出的是什麼話來!唉,真是無計可施。這種情況說什麼好呢!

阿澤怕是早已接受瞭。倒沒說半句喪氣的話,隻是艱難地喘著氣。

“醫院怎麼說?還是住院治療好點吧?”我站起來,走到床邊,蹲下和他說。

他裂開嘴,大概是想笑一下吧。笑容終究展不開。還想再勸勸他,聽得門外傳來吵鬧聲。阿澤的喘氣聲放佛夾著嘆氣聲,突然間便加重瞭。

“還想活多一陣子。可人傢不願意。”他瞪大眼睛,無比淒涼地說。

“以前我發郵件給你那郵箱,還記得嗎?”

我點點頭。

“密碼換瞭你手機號碼,去看看吧。”他幾乎是用氣在說話。

我詫異得很,還想追問原因,吵鬧聲卻由屋外轉到屋裡。我立馬受到瞭來人的關註,由客人成瞭主人般。“阿澤是你什麼人?”我望望阿澤,他已合上眼睛,還帶著一副極其厭惡的樣子。

我隻好如實作答。“也是寫東西的?怕是很有錢吧?”如此直白地被追問,我不得不解釋說,自己是編輯,窮得很。“住城裡的老愛叫窮。你看看阿澤,出來快二十年,還說窮!”真覺冤枉,我是真窮。當然,我知道阿澤也是。“也不關照親戚!”那些人又憤憤地繼續說。當然是和阿澤說的。我望向阿澤。一點表情也沒有瞭,隻剩下一張黑色的臉。

“哪有這樣的!富瞭不知哪裡躲著,病瞭倒是讓人伺候。”

“看吧,他又無妻無兒女,老父老母也不在,就我們這些做親戚的,肯來瞧瞧他。可這屋裡……”

“聽說不是出過幾本書嗎?說沒錢,誰信呢!”

我感到頭疼得要爆裂開來,想跟阿澤告別一聲,可他還是閉著眼,一聲不吭。想必這些話他早已聽過,這會是說給我聽的。偏偏我不好管這事,便沉默著低頭走出屋子。真怕被逮住,又讓我聽上一會。可糟糕的事時時有。這次我真懷疑房東是有意在門口等著我的。

“哼!都鬧好幾天瞭。怕是差不多瞭。”我看著他手裡夾著煙,頗為不滿地說。

我想不到什麼話反駁他,隻好咬著嘴唇走過他身邊。

“要不是我打電話去通知他那些親戚,他死瞭都沒人知道!還要弄臟我屋子!”

我背著他,緊握著雙手。

“他可是保證過不死在我這屋子的。還是死回傢去,死回傢去!”

我轉過頭去,惡狠狠地盯著他,雙手仍然握得緊緊的,指甲直插到手心上。我想我一定是面紅耳赤,像一頭將要爆發的獅子。我極其憤怒的時候必定就是這個樣子。隻要房東再說一句,下一秒,我的拳頭準打到他身上。

他卻似乎怔住瞭,終於住瞭口,接著連抽瞭幾口煙。我是很想揍人,可不願就在阿澤門外,隻好憤憤離去。

那天到傢,我便打開阿澤的郵箱。裡面有未發出的草稿,是一個附件,收件人是我的郵箱。我點開附件看,裡面的文字很多,足有五十萬字,估計他是寫瞭許久。通宵看到第二日早上,致電給他,想告訴他,這是一部很好的小說,也許是他最好的一部。自稱是他堂哥的接的電話,“人剛沒瞭。”我掛掉電話。堂堂六尺男兒,大大地哭瞭一場。

我用阿澤的出版費付清瞭他的租金,還有殯葬費。我想他的原意就是這樣的。他從不愛欠著別人,連死去的時候也不願意。

這就是阿澤。

點評:繁華落盡,時光無處話淒涼。每個人都是一程山水,一個路人,一段故事,離去之時,誰也不必給誰交代,在乎的人早已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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