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澤,夜鶯的挽歌

2016-08-08 22:50:33

文/阿見小姐

我去看望阿澤那會,他已返回傢中養病。此前我並不知道他患病。碰著舊日報社的同事,才知道他病得還不輕。那日閑來無事,便想著去看他。

他仍舊住在城中村,不過已由頂樓改住到一樓。他自己解釋說,全身乏力,走不瞭幾步樓梯。我安慰他,過些日子就好瞭。他眼珠子一溜,又滑下來,輕嘆瞭一口氣。我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其實我並不知曉他是得瞭什麼病。就這樣,他半躺在床上,我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又無話可說,實在是尷尬。

過瞭一陣子,我問起是否有人照顧他。他說已付搭食費給房東,一日三餐算是有著落。他當然知道我指的是什麼。躊躇瞭一會又接著說,自己還能爬起來,能上廁所,隻是沒有好好洗過澡。我向來不善於說話,隻懂得那幾句,不外乎是,好好休息,別想太多。能吃便吃多點。到後來,我寧願閉著嘴,不想自己無端生事瞎說些告別的話。

阿澤看上去倒是沒有一絲情緒波動,隻看得見過於憔悴和消瘦。他的臉比往日蒼白極多,看不到一點血色。我在心裡是心疼他的,我們雖不算至交好友,也算是相識一場,好幾年的同事情分,實在是不忍看他到瞭這般境地。

又坐瞭一會,遂告別。臨別前塞給他一個紅包,說瞭些快快康復的話。他沒有道謝,也不拒絕。隻是整個人突然又消沉瞭一點。我知道他始終沒有變的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接受這樣的饋贈。他心裡一定難受得很。

剛走出門口,便遇著他傢的房東。以前常來這裡的頂樓和阿澤喝酒,打過幾次照面。他鬼鬼祟祟地挨近問我,他那是什麼病?好的著嗎?我立刻反感瞭,又不想激怒他,弄得阿澤三餐都吃不好。隻好憤憤地說,很快好瞭。他訕訕地縮瞭縮頭,兩手亂摸著褲袋。我等不及他摸出煙來,便往前走。他在後面跟上來,遞給我一支煙。我本來是極大的煙癮,剛剛在病人面前強忍著,可如今對著這等人也隻好再忍忍。我擺手就走。房東在我後面一邊叨著煙,一邊追著問,戒瞭呀?不容易啊。如今誰都不容易啊。租個房子還幫著照顧人。他怎麼啦?又不結婚,看吧,連個照料的人都沒有。我腳步不停,一聲不響地走出巷子。耳邊的嘮叨聲才絕。

第二次去看阿澤,實在是有意為之。我知道他早已不用社交媒體,電話也不常接。也不知他病好瞭沒,心想還是去看看好。可我一踏進他傢的屋子,便領略到前所未來的熱鬧非凡。不知哪裡來那麼多熱忱的人。不過竟也有幾張熟悉的臉孔,分別來自不同報社的編輯。我手裡提著的兩袋水果也不知放到那裡為好,窗邊那張破木桌子都快被別人的禮物壓出斷腿來瞭。有認識我的熱情打著招呼,也有的滿腹狐疑地盯著我。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奇怪,我們此前並無這樣的交情。阿澤仍然坐在床上。好歹才從人群發現瞭我,似笑非笑的看瞭我一下。我還想著要不要擠過去說說話,可是我提著的那袋子忽地滾出一個蘋果。袋子到底還是破瞭。我還尷尬著要不要撿起來,可那蘋果轉眼就滾到瞭阿澤那張舊木板床床下。不必費事瞭。我把剩下的水果放在墻角下。又望瞭望阿澤,他側身躺在床上,隻朝我輕輕地點瞭點頭。不知怎地,我覺得他的臉又蒼白瞭些許。真的是一副生重病的模樣。我雖是好熱鬧之人,可也不愛紮推著陌生人當中,阿澤更是甚者。可此時怎麼能如此安靜。

不說一句話,我悄然地退出屋子。才踏出門,便差點撞上瞭一個人。定眼一看,房東手裡夾著煙,悠然立在門口。他怎麼也在這,鬼魂似的。“呵,人真多。我就不進去瞭。”他沖著我解釋,極其莫名其妙地。快速地想瞭三秒,我決定還是側身就走。他卻故意把渾身的肥肉延展開來,一副定要和我說話的樣子。我隻好站住腳。“看樣子是快好瞭吧?哎呀,人多瞭好,人多瞭熱鬧。”我決計不理他,就定不會和他說話。“都是些什麼人哪?又不像親人。親人總歸有的嗎?哎呀,看來是要很快好瞭,我可不想……”我狠狠瞪瞭他一眼。推開他的手,側過身子奔向走廊。他又追來。“我說,兄弟,他這鬧得是什麼病呢?怎麼……”我強忍著,幾乎憋著氣,一直走到巷子拐彎處,他才肯放過我,真是囉嗦極瞭的人。

最後一次去看阿澤,是收到他的短信。“有空來來。”就四個字。我那會正忙著爭取一位暢銷作傢的新作,忙得不可開交。便延瞭好幾天才去看他。他仍然平躺著床上,還未過中秋節,身上已蓋上瞭厚被子。臉色已大不如前,恍有黑煙蓋頂。我心中頓覺悲涼。他怕是好不過來瞭。我走到窗邊,想拉那張舊凳子,坐到他跟前。可是那凳子猶如那破桌子,已瘸得不成樣子。隻能挨著墻,屁股勉強碰著,其實就是蹲著。可也隻能這樣,猜想要是我站著,兩人便連話也不能好好說瞭。果然,他連說話也細聲極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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